5、茶会 ...
-
罗槿静静的坐在桌边，嘴角上扬，明媚耀眼的晃了晏茹的眼。宴茹隔着几张桌子和罗槿“遥遥相望”，对着那和记忆中越发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孔偷偷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众人谈笑风生烹煮新鲜的茶水，将糍粑端上桌子，仿佛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茶会了。
沈婆捏了捏帕子，十分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姐妹们，如今丝业正盛，我们何不乘船到南洋去？”
大家本来也是私下都通了气，如今要做的，无非要拍板定论，再细化讨论，因此一呼众应，堂子内炸裂开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如今丝业正盛，朝廷对工厂又管的松了，作什么要跑那么远？ ”
“是啊，去南洋的船票要21鹰洋，大家平时都把挣来的钱给了家里，一时间真筹不够这钱啊。”
“怕什么，大家都在一起，我们大家劲都往一处使，想必外人也欺负不到我们姐妹头上。”
罗槿默不作声的听着年纪稍长些的姐妹热热闹闹的讨论，一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转动着手中的白瓷杯子，专心的盯着杯壁上的小黑点。白璧微瑕，应是如同皑皑白雪中点缀的那一朵墨梅罢，好比平淡的日子里总要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加以调剂。罗槿抿嘴一笑，伸出葱白细嫩的食指戳了戳那个在她眼中越发鲜明的小黑点。
讨论愈发激烈，宴茹心中也早有了定论听着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和罗槿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偶尔有人问起，才合时宜的说上几句。闲来无事，她将目光扫到罗槿身上，发现她正和杯子“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又在发呆么？一个杯子也这般好看？
“·········”
“到南洋做女工的确不是唯一的选择。”罗槿终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杯子上移开，微笑着将目光重新放在了一众姐妹身上。她的声音不大，语气淡淡的，却清楚地传到众人耳中，清清凉凉的嗓音干净而纯粹，瞬间平复了躁动的气氛。
大家正争得不可开交，忽闻年纪较小的罗槿话语，念及这孩子平日里聪慧，又是罗先生的孩子，自由饱读诗书，定时有不一样的见解，索性询问她的意见。
“南洋人生地不熟的，到时难免被欺了去。广东本地倒也有不少工厂，我们左右出不了这个省，大家一起去相互照应，倒也不必担心，更不需虽背井离乡。”
人群中有不少人点头附和。晏茹低头不语，抿了一小口茶水，对着这小大人似得罗槿，不免有些许欣慰，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罗槿轻轻咬了一小口刚打好的米糕，细细的咀嚼，待到满口芳香才又说下去：“我说不是唯一，但不一定不好。我们到新加坡去，虽说花的钱多了些，可工资也很高。一个月最少有一百坡币，大概相当7鹰洋（当时普通人月工资估计也就三四块银元），三个月便可回本。更何况如今洋人当道。广东的本土工厂也不一定不好过，倒是新加坡丝潜力大些。”
“南洋与广东本土的厂子，俱是好地方，若是家中无长辈牵挂，或是需为家中弟妹以后生活长远打算，需要多攒些钱，去南洋到也未尝不可，至于银钱，姐妹们一起聚一聚，倒也勉强可以凑够。至于广东的厂子，无非需要到大些的镇子里或是离海近些的码头港口，家中若是有长辈兄弟姊妹牵挂，需要回家看一看，或是不愿意长途奔波的，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工倒也不错。”
倒也不是罗槿故意吊人胃口，前半段唯有姐妹们先敞开了心谈，自己先了解自己需求，她这段总结分析的话才说的出去，这段话说出去，多多少少可以让一些内心纠结的人心里有些底。
晏茹赞许地点点头，罗槿这番话应是在送那送信的男子那里打听到，再根据自己提供的信息得出来的，看似没有的出什么明确的观点，可该说的都已经说尽，该懂得人也懂了，毕竟每个人需求不同，把利弊说出来让当事人自己选择好过喋喋不休的但反面强调一方事物。若是阿蓝也和她一般勇敢果决就好了，她低下头，掩盖住眼睛里那点情绪。
沈婆稍稍沉默了一下问道：“阿槿想要去哪？”
罗槿微微欠了身子，眉眼弯了弯：“我恐阿母阿爹担心，暂时先在广东待下去。”
沈婆绰绰手笑道：“老婆子身体不佳，已经经不起奔波，我们一起留在广东的工厂倒也可以相互照应。”
长者沈婆做了表率，余下的众人再三思索，终是分了两队，大事解决，接下来便是商讨路费路程，决定在相对较近的广州做工的将多余的钱两筹了筹，帮那些决定远去南洋的筹了路费。
-----------------------------------------------------------------------------
少女身着洋装，在父亲面前屈膝一礼，又提起裙子一角轻轻转了一圈。张擒苍笑呵呵的点点头：“吾家女儿果真绝色，不愧是我擒苍的血脉。”
少女眉头轻皱，双目如炬白了父亲一眼，紧挨着父亲坐下了，顺便偏头熟练地躲过了父亲伸过来要拍自己头的魔抓，嗔怪道：“爹爹这是在夸自己喽？”
张擒苍讪讪地收回手“明日我们即将回国，新加坡市场不错，又有洋人投资，倒是不能放手，我欲在此停留数日将事情料理完全，先送你回国。广东那里先派人开了个剿丝厂子，若不急着回去，先帮爹爹看上一看。”
“不回也罢，省得那些人模人样翘着猪尾巴的人骂您假洋鬼子。”少女托着头，看着旁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半是正经半是玩笑的绷着脸。
张擒苍听了女儿的比喻，嘻嘻笑两声，觉得很有道理，但仍旧绷了脸，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说：“你这丫头，休得胡说。”
少女毫不费力的接过这毫无威慑力的一瞪，确是笑嘻嘻的伸出手将张擒苍的嘴往上掰，弄出一个弧度来，眨眨眼睛。张擒苍任由女儿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只是眼睛越发慈爱了起来，依旧不缓不慢的说道：“如今在广州，我已寻好了房子，管家是你熟悉的张叔，大可以放心，女佣的话，想找什么样的自己挑，你先去，爹爹过几日再去。”
少女点头应下，伸手用力，人为的将父亲的嘴合上，直接阻止了接下来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张擒苍被堵住了嘴巴，嘴巴里“呜呜”的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伸出大手去拨女儿的小手，少女早有防备，双手一松身子一闪往后退了几步，让张擒苍的手落了个空，她微微一笑吐吐舌头：“那爹爹就在这里独自坐着吧，女儿先回房间了。”
张擒苍呵呵笑了两声，宠溺的看着女儿飞一般的向楼上跑去，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咖啡，可杯子里哪里还有半滴咖啡，想必又被那丫头偷偷喝去了，无奈于女儿的恶作剧，他独自笑了两声出声喊道：“王妈，再给我煮一杯咖啡。”
此刻张钰已经回到了房间，她踢掉带着小小后跟的白色皮鞋，赤着脚踩在红木地板上，房间不大，古香古色的中式家具竟和她身上的洋装出奇的和谐。她并不忙着上床睡觉，“嗒嗒嗒”的跑到书柜旁坐下来抽一本书来看，小小的脚丫白白嫩嫩的晃来晃去，象牙色的皮肤在电灯的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她笑了笑，洁白的手指在书页间飞舞，如扑闪着的白鸟，书本在她手中发出哗哗的声音。
“广东吗？回国，但愿中原如故，不被那乌烟瘴气搞得一团糟·····”
------------------------------------------------------------
骡车摇摇晃晃的，夜晚的迷雾将月夜衬得越发越发虚幻，朦朦胧胧的雾气带来泥土的味道。罗槿蜷缩在车厢内的一角，冷风袭上身，身子一机灵，才给她带来了些真实感，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罗母的哭声，她不禁又感到一阵头大。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是有野心的，不想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一辈子，她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她不清楚未来会带给她什么，内心却抑制不住的兴奋。
看着抱成一团发呆的的罗槿，晏茹挑了挑眉：“你这样茫然的样子，竟像被我们绑上船的小娘子。”罗槿白了她一眼，将自己缩的更像一个圆球鼓了鼓腮帮不去理她。
沈婆一手掐腰，一手甩了帕子，骂道：“说什么混账话。”眉眼里的笑意与无奈却是毫不遮掩，反正知道这小蹄子平日里就没个正经。
“哎，几位小心些，前方路子比较陡，要拐弯喽。”伴随着车夫小伙的一声大喝，车子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罗槿一不留神磕在车子的棚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晏茹先是一惊，伸手去拉人却拉了个空，见人没有事，面色一松，却是毫不留情的笑起来。
罗槿面色一红，眼睛在晏茹身上一扫，也不理她，自己把身子放稳，对着窗户外面发呆。身上忽然被人盖上了什么东西，一抬头便对上了晏茹那张笑眯眯的眼睛，晏茹小心的拥着她：“逞什么强，若是冻坏了，你姐姐会拿着刀追着我砍的。”她伸出手揉了揉罗槿圆圆的发髻小包温柔的说道：“睡吧，靠在我肩膀上。”
罗槿身子暖烘烘的，头发上喷洒的热气弄得她痒痒的，一时间，她觉得姐姐好像仍然在自己身边，不知不觉的，晏茹和姐姐越来越像了，不是长相，而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说起来，晏茹真的做到了她对姐姐的承诺，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呢。她内心触动，却不甘示弱的回到：“姐姐那么温柔，才不会拿着刀到处乱跑呢。”
晏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哈哈，快些睡吧，不知道是哪个小瞌睡虫，一个大活人进了窗户眼皮都抬不起来？”
罗槿小小的吃惊了一把：“你知道当时我醒着？”晏茹笑而不答，身旁的沈婆皱了皱眉：“什么大活人，什么窗户？你们还不快些睡觉，再熬下去，我看你们谁能熬到下车。”罗槿和晏茹瞬间闭嘴，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车辆颠簸带来的不适，路程不算近，不睡觉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原本狭小简陋的骡车时光倒也不那么难挨了，众人又挨了两日日，便到乡人介绍的厂子里，罗槿下地，脚一软，被晏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自嘲的笑道：“过了几天车上生活，竟不习惯在地上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茶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