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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隐于民 ...

  •   东方鼎立看着面前的公孙月,感到有些纠结。任谁看到生死未卜了几个月的妹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治所都不会很淡定的。
      不过……生死未卜倒谈不上,东方鼎立是确信公孙月还活着,要是让自己死在乱军之中,她就不是公孙月,啊不,黄泉赎夜姬了。
      东方鼎立眼角抽抽着,他在想些什么……?
      挥手退了带公孙月进来的卫兵,东方鼎立跟公孙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还是公孙月先开口:“三哥……”
      “嗯?”东方鼎立是不爱废话的。
      公孙月真诚地微笑着:“有闲置的营帐么?我想洗个澡。”
      “……”东方鼎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不对,他这是怎么了……
      两刻钟后,两个卫兵吭哧吭哧地抬进了赶烧出来的热水,倒进东方鼎立几乎没用过的浴桶里,本来常年从军在外的人根本没那么多讲究,这浴桶没被劈了作柴火已是万幸。
      又过了片刻,东方鼎立站在了自己的大帐外吹着萧瑟的春风。
      “三哥,若给大哥二哥报信的话,四妹马上远走高飞,不劳挂心咯。”这是公孙月放下帷幕前冲他的最后一句话。
      东方鼎立听着帐中传出的隐隐水声,巍然不动。
      他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四妹,从前是个多么不拘小节的女子……
      他结识公孙月的时候,她正值妙龄,自从被邓九五的一瓶西域葡萄酒“收买”后,隔三差五就大大咧咧地往邓九五的酒窖跑。那一天他被地理司请到密友家小聚,同席的还有一个生得秀丽白净,在东方鼎立看来甚至有些女气的少年,不怎么说话,东方鼎立也不曾多看他。刚刚喝了一两杯酒,房门突然被“哐当”一声踹开了,一个红衣女人没好气地走进来就指着邓九五的鼻子道:“臭老财,这就心疼了?我才喝了你多少?你的诚意在哪里?”
      事后东方鼎立想想,公孙月该是明知邓九五有客,故意让他难堪的,也借此试探邓九五的底线。问起来,公孙月也爽快地承认了。
      不过这一场尴尬的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邓九五和地理司都面带抽搐地看看她又看看东方鼎立,这不冤枉么,好酒自然都搬到这里招待东方鼎立了,这位青年将军在朝中前途无量,被赎夜姬这么一搅和……
      不想东方鼎立爽朗一笑道:“女娃儿,你是来找酒喝的?”
      公孙月道:“是又怎样?瞧你生得结实,不会喝酒还是赶紧让出来,免得糟蹋了好酒!”
      东方鼎立虽然瞪着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几乎面无表情的少年眉角一弯——笑了,啧,就凭这副皮囊,邓九五倾家荡产了也不愁没有闺女倒贴进来。
      公孙月也看了看兰漪,冲他回笑了一下,懒得理会东方鼎立,转身一揽就抱了两个酒坛子在手,摇摇指头就是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东方鼎立突然道:“且慢!”
      “想怎么样?”公孙月斜他一眼,这一眼竟是别样的风情万种,看得东方鼎立在心中啧啧称奇,地理司邓九五倒是好眼力,收揽的人怎地一个赛一个的祸水,这一对儿金童玉女啊,迷住个皇帝也可了。
      “你口气这么大,敢跟我赌一场么?你赢了,我另送你百坛美酒,如何?”
      公孙月扬扬眉:“你的条件呢?”
      东方鼎立一击掌:“喏,你看,我是个武人,直来直去的,你输了,自然倒赔我。”
      公孙月翻个白眼:“无趣!”
      东方鼎立乐了:“你想怎么样?不然——”他看了看地理司,“这个女娃娃有点意思,这一场喝得高兴,我就同你合作。”
      邓九五在旁苦笑,果不其然,公孙月怒道:“张口闭口女娃娃,我若这么小,你也不过一愣头青!我跟他们什么关系?你与他们怎么样与我何干!我看,你倒不如……”话音未落,她与兰漪的目光对上了。
      东方鼎立自是不知其中微妙,只记得公孙月与那个嫩生生的少年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就改口,“你说的,我若赢了,你跟他们好好谈谈。”
      赌酒的气氛可以说是有些融洽的,只是东方鼎立没想到公孙月会对兰漪张口说了一句:“你不是也能喝的么,今儿怎么拘谨了?”
      “他也能?”东方鼎立大喜,“有趣!有趣!”
      兰漪面无表情地看看地理司再看看邓九五,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邓九五皱着眉头,没有阻拦。
      十三四岁的孩子,就陪着他俩喝,虽然喝得慢可竟是没有停过。东方鼎立也不是没个度的人,见得兰漪双颊通红,公孙月摇摇欲倒仍不甘示弱,又眼瞅着邓九五在旁,便首先停下动作道:“好!有胆气,今天到此为止,你们让东方鼎立刮目相看了,哈哈哈!”
      兰漪横他一眼,“啪”地磕在了桌上。
      一旁有伶俐的侍女已寻红叶夫人去了,岂知公孙月醉目朦胧地拍了拍兰漪,见他没反应,十分自然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在厅中一干人的注视下熟门熟路地拐到了厢房里,赶来的红叶夫人只看见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就在一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只得与邓九五面面相觑。
      从前公孙月就是这般的随性恣意……东方鼎立陷入回忆,直到公孙月裹着军营里顺来的男装站到他身后才惊觉过来。
      “三哥,我们谈谈吧。”
      公孙月自然没有透露燕然山内的秘密,只道突围时受伤,幸被边区游民所救,养伤至今。东方鼎立也没多说其他,应江潮把珠遗公主的遗体藏得隐蔽,军队在罪恶坑搜索了几日几夜才有所得,罪恶坑的幸存者已受审讯,供认称应江潮投奔罪恶坑后在水源中下毒,借此才控制了整个罪恶坑,他本人出入都有亲信跟随,自保能力确实不强,因此公孙月得以在其松懈时将其击杀。
      “遗体已送回祗牙国,他们承诺不再骚扰边境。至于罪恶坑抄出的大笔金银,已秘密派人散往白城,四妹,万事已了,何须顾虑?”
      “他们有消息么?”
      “他们”指的是翳流,东方鼎立道:“未再听闻,我常年在边,这些,你还是去问二哥。”
      公孙月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问:“五弟呢?”
      东方鼎立面露不悦道:“这些年,他连信都不写一封!二哥信中称前段时间让八忏去看他了,大约很快回来。四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误会大哥的意思,你也该去扬州看看他。”
      公孙月低低道:“赌气这么久……”
      “你最了解他,他不就是这个性子!”
      良久,公孙月叹道:“是我不好。既如此,我就告辞了。”
      “去哪里?”
      “扬州。”
      “真的不进京?”
      “不去了,”公孙月道,“拜托三哥,莫让大哥知晓。”
      东方鼎立浓眉之下的目光炯炯有神,直视着公孙月,缓缓道:“也罢。你在此等我片刻。”
      公孙月在帐中坐了没多久,突然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又听到东方鼎立的声音,无心之中竟然捕捉到了黄泉赎夜姬的名字。
      东方鼎立进帐时身后跟了一个人,他把一小坛红泥封印的酒随手搁在一旁,对公孙月道:“你见见他吧。”
      公孙月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南军之中由她亲手提拔的校尉之一。
      “这坛子十五年的玫瑰佳酿,好容易从西域得来,看来一时无法带给他了。”东方鼎立略带遗憾道。

      “主人,主人你快去看看!”骊歌快步走到兰漪身边,指着书斋的方向。
      书案头插着蝴蝶兰的青瓷瓶旁多了一只矮小宽颈的白瓷瓮,灌了半瓮清水,那株枯萎的万年果就插在其中。
      眼下,看似毫无生机的叶片竟泛起了青绿,果实也饱满了起来。
      “万年果少了一颗。”骊歌说。她是今早更换蝴蝶兰的时候注意到的。
      兰漪皱眉不语,半晌道:“静观其变。”
      扬州城外,商队缓缓而行,遛马的公子掷下金银,换了二三纸包在手,转身解开,看也不看纸包里的物事,却见纸的里侧书着一个小字:“宁。”
      “太急了。”兰漪自语道。

      西南的苗区几乎只算是半开化的蛮荒之地,苗人排外,与毗邻的汉人老死不相往来。这里气候湿热,多产奇珍异草,山民也多以此为生。易容的谈无欲来到一个普通的汉族村落,很快打听清楚了当地情形。
      翳流虽已脱离本土,但是根据他们当年闯入南军的情形以及在江陵一带掀起的骚动看来,他们尚未进入中原,与本土仍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巧得很,离村子最近的一座山上坐落着一个道观,有樵夫当天望见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只身进山,其后便再未见过他。
      武陵何处访仙乡,古观云根路已荒。
      细草拥坛人迹绝,落花沉涧水流香。
      山深有雨寒犹在,松老无风韵亦长。
      全觉此身离俗境,玄机亦可照迷方。
      道观破破小小,因是雨过,石阶坑洼积水,阶前青苔遍布,站在门前,可清晰嗅到木头的腐味。锁扣早已脱落,透过门上近一指宽的裂缝可将里中全景窥遍。谈无欲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叩门,应门者只一个老道士,靠着平日下山与人看风水算天数为生,得知他前往投宿,老道士用充满疑虑的目光把他浑身打量了一遍,摆摆手就关门,结果一回身,谈无欲已经站在院子里,一身玄蓝罩纱道袍,三千华发,仙气飘然,手执拂尘往臂弯处轻轻一搭,微行一礼。
      “你……你……”老道士大惊失色。
      “山人支离疏,”飞扬的眉目间,笑意自然流转,一时风采,足令日月失色。“还望道友莫要拒绝。”
      这并不是请求,而仅是告知老道士一声,今后道观要多一个常住者了。
      老道士面带菜色,结结巴巴道:“小道……容不下……”
      谈无欲略带无奈地化去拂尘,抬头望天,这一着又把老道士惊着,看谈无欲又专注地凝望天空仿佛瞬间入定一般,老道士简直想夺门而出。
      正当他一只脚跨出门槛,谈无欲的声音自他背后悠悠响起:“道友何事离开?一刻后将有客到访,道友定不想令其失望而归罢?”
      老道士瞠目结舌,跨出去的脚缩了缩,终究收了回来。
      “请问,贵观中有茶叶么?”
      “……厢……厢房就有。”
      谈无欲道了谢,兀自入了厢房,不一会儿工夫,一线茶香盈满简陋之所。一墙之隔,老道士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把来人请入,原来是邻村的乡绅要嫁女儿,特地请算吉日。送走来人,老道士面前多了一锭雪花纹银,他看着银子,心也似乎渐渐定了。
      听完老道士结结巴巴的请求,谈无欲失笑道:“道友既开口,算算常人运数不过举手之劳。只一件,道友切莫向任何人提起吾之存在,否则后果难料。”
      老道士忙不迭地点头,回了自己的静室。谈无欲看看天上流云,想起正在充当杏林妙手的素还真,嘀咕道:“这下,谁也别笑话谁了。”
      修道人出身,堪舆卜卦算是老本行……吧。
      过不多久,老道士就发现,其实这个神秘男子呆在道观的时间极少,往往上午下山,日暮方归,可方圆数里的村民都似乎不曾注意到有这样一个陌生来客。幸好这男子虽然待他疏离,脾气却不坏,托他算的天时地利是出奇的准确,老道士遂将满腹疑虑压了下去,且与房客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与翳流操纵的傀儡的对战尚历历在目,与兰漪章袤君的说法结合起来,傀儡应有两种,一者已非活人,当是翳流捏造的幻像;一者便棘手,正是在无形中受到翳流控制的普通百姓,除了受伤后鲜血不会立即涌出之外,难以从举止将其分辨,并且尚不知翳流对他们的控制能力有多强。伪装成各种身份经过数日暗查,谈无欲愈感心惊。
      一个国家,一个朝代,但凡历经稍久的年岁,每逢覆灭时,对其百姓就是一次灭顶的血劫,且不论民心何向,对于新晋的统治者而言,国境之内无处不是藏敌之所,一个不识字的农民,下一刻也可能将锄把狠狠砸在士兵的脑后。一个身居高位之人最怕的永远不是树敌太多,而是在你猝不及防时,敌人已经从你的阵地腹腔如雨后春笋般顶破屏障,待惊觉环顾时,他们又不知所踪。
      一滴水汇入河流,若无夸父饮干江河之能,终成隐忧。唯一解决之道,便是断其源流。可是,若不能及时寻出源流……
      天际流云悠悠,被晚霞披上绮丽的光色,天却告知不了潜龙何时飞升,双龙相争,天意站在哪方?
      “邪门歪道,注定不胜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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