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The Last Supp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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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昏的，黑色与白色厚薄不均地混杂在一起，天上下着雨，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得格外清晰，玻璃阻隔了雨声，房间里如同时间凝固般感受不到一丝动静。
玻璃上反射着光，光源是手机银幕，中原中也隔着黑色的手套，冰冷冷地按动着手机上的按钮，他选中了那个名为“青刀鱼”的备注，按下确定，目不转睛地浏览着对方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事成之后，再一起去吃顿烤肉吧——太宰 治。
大概过了五分钟，不，也许更长，他终于疲惫地垂下眼帘，眼珠子慢慢移动，目光停落到玻璃外。
“又是这样啊。”
——《The Last Supper》
两个月前。
云，从四面相交，遮蔽了艳阳，黑压压地覆盖住横滨的上空。起初只有一滴雨，承载着时间的重量，沿着倾斜的屋檐，像坐滑梯那样滑落到地面，紧接着两滴、三滴……数不清的雨点从天而降。
骤雨来了，扫荡式的光顾横滨的每一个角落。街头的灯开始亮起，光线因雨模糊不清，路上的人影稀了，大路空荡荡的，只剩各种灯光聆听雷雨的叫唤。
“居然被那家伙说中了，倒霉!”
一边抱怨着，拎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原中也冲进烤肉店，尽管他作为体术高手身手了得，但在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击下还是败下阵来，外衣和心爱的帽子都被淋湿了，这让他很狼狈。于是，他不得不摘下帽子，除去外衣，向店家借来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不一会儿，他听到寂静的雨中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雨景里，依稀能辨认出一把正被悠悠转动的红伞，撑伞人身材高挑，面带笑容，身上绑着惹人注目的绷带，棕色的长衣飘忽着，如叶般轻轻承接着雨的清腥。
“雨能清洗人世的污浊，也能让邂逅变得更加美丽，这种感觉真棒。”
这句话，是那个人说给中原中也听的。
撑伞人收住了伞，走到中原中也身边，乌黑的眸子斜视着中原中也。
“你说呢？中也。”
……
叮——
两人相视而望，正襟危坐，现场氛围如同火药桶，若有丝毫的火星，便会顷刻爆炸，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火星”滋滋作响。
“你非得跟我抢吗？太宰!”
中原中也已经提起家伙，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抱歉啦，中也，毕竟这是仅次于自杀的乐趣。再说，在这种诱惑面前，我绝不轻易罢休!”
太宰眯眯眼睛，手上也抄起了家伙。
“干？”
“嗯哼!”
就在铃声叮的一声下，他们开始了近乎巅峰的争夺战，手上的家伙撞得叮叮作响，敲锣打鼓似的声音一刻不停。最终，是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算计之下节节败退，落得败北。
“喔噢~好吃!烤的恰到好处呢，如果再多纠缠几秒，这种美味就错失了!”
“闭嘴好嘛，也不想想你吃着一顿花的谁的钱!”
连抢食都输给眼前这个家伙，现在的中原中也只能用狼狈来形容。太宰治正吮着筷子，留恋刚才那块烤肉的味道。
“嗯，你其实也不计较那点钱吧？今天的话就当四年之后双黑的‘正式聚会’好了。”
太宰治发出轻声的鼻哼，轻垂眼帘，含笑弹了弹玻璃杯壁，中原中也不好反驳，索性嘁一声，大度地甩甩手，一切也便过去了。
“警告你，这个可别跟我抢啊!”中原中也取下一块肉排，放到炽火融融的烤架上。
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他摸摸自己下巴，试探性地问：“不然呢？”
——你也不能把我怎样吧？
在中原中也看来，太宰治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讥讽，他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大拍桌子后指着桌子另一旁的太宰治：“不然？我就不管天崩地塌把你给干了！”
“中也。”
“什么？”
“你肉掉炭里了。”太宰治善意地提醒。
本应充满肃杀的气氛里传来了与之不符的滋滋声，这简直是对中原中也的顶级嘲讽！不过，与其说是这声音搅了局，不如说是中原中也自己太冲动中了太宰治的圈套。
太宰治的奸计得逞了，中原中也动作僵硬地重新坐下来，略显疲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吧！”中原中也艰难地开口。
“……噗、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你个混蛋！”
太宰治还是顶着中原中也的愤怒笑出声来，他承认这是自己的一个恶趣味——看中原中也无地自容的样子是一种享受。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忘记了。
“对了中也”
“干嘛”
“你身边那个黑色的公文袋——里面装了什么？”
“……”
“中也？”
“不，没什么……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中原中也重新注意到了公文包的存在，他轻轻勾了勾公文包，让公文包离自己更近一些，蓝色的眼睛慢慢地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黑暗中。雨势没有减，反而更大了，雨打在街道冰冷冷的金属上，发出铛铛的脆响，他们该怎么离开，中原中也没有丝毫的眉目。
“你根本不擅长说谎啊，中也。”太宰治搭起双手，狡黠地盯着中原中也的公文袋，他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这意味着此刻的太宰治已经不需要任何的伪装，他离自己的目标很近，可以说胜券在握：“我猜，是首领下的密文，而且密文和我有关，对吧？”
“啊，”中原中也很不情愿地开口，“那又怎样？”
“我能怎样啊，”太宰治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将双手搭在扶手上：“只是想劝你不要意气用事，无论你多想和我一决高下。性命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无论多大的功绩，人死了就无福享用了。”
“在成为黑手党一员的那天，这种东西就应该有所觉悟不是吗？”中原中也不禁冷笑，“我不会害怕。”
——就这次，把你我的旧账全都划清吧！
他们双目对视着，谁的视线也不敢轻易移开，他们两个安静得可怕，就连店家在收拾台面上的东西时手也要一颤一抖的，没有人敢插入这片恐怖的领域。
烤宴持续到深夜，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然而店外依然是大雨一片，不给人一丝离开的机会。
中原中也抬头望眼不见星光的黑夜，又看看外面不停泛起波澜的水洼，他戴起了帽子，打算就这样冲出去，冲往自己的目的地。
“中也。”
一只手拉住他。
“雨还没停呢，再陪我等等吧。”
是太宰治。
“你不是有伞吗？”中原中也诧异地看了眼太宰治。
“这么大雨的话，光靠一把伞也没用的吧？”
中原中也答应了，陪他坐在店外的椅子上，静听喧哗午夜的雨声。
“来聊点东西吧，”太宰治像是想对之前冰冷的烤宴气氛做补偿那样，“中也，你有女朋友吗？”
“h、蛤！？”这个问题让中原中也大吃一惊，也让他不知如何作答，他挠着自己的后颈，支支吾吾地说：“有、有的啊！怎么可能没有……嗯。突然问这种问题，你是笨蛋吗？”
“之前，有女孩主动向我求过婚哦。”太宰治平静地说，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枚银闪闪的拉环，放在灯光下注视着，“用的是这个。”
“哦哦，是嘛。反正不用说，都是被你甩了不是吗？”
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地吐槽道，他实在没心听太宰治那长过裹脚布的风流史，干脆弯着腰，托着下巴，安静祈祷雨的减弱。另一个原因，闻着外面雨水和软泥混合的味道，不知为何，他心里油然生起一股失落感。
世界只剩一片黑暗了，路灯也被黑色吞没，抵达不了人的眼界，他们两个所在的地方，似乎是独立于一切世界的小空间。
“那个女孩曾对我说……”
太宰治突然沉下嗓子，音调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我是一个苦于生活的贫贱之人，对不起！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表达对你的爱。
那枚承载爱慕之意的拉环安静躺在太宰治手里，拉环上的光不安定地闪烁着，仿佛像当初那样，等待着另一方的回应。
中原中也楞的出神，他脑子里的世界简直是一片白色的汪洋，他就站在中央，不知道该动身走往哪个方向。
“后来呢，你耍了人家多久？几天？几个月？”他突然有点可怜那个姑娘，偏偏摊上太宰治这么一个家伙。
“我直接拒绝了。”
“嗯？”
“她是个好女孩，不该在我身上耽误时间。她很勇敢，所以我祝愿她能依靠这份勇敢追求到更好的东西。”
“那傻瓜真该感谢你大发慈悲。”中原中也评价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认为自己得去看看耳科。
“再说，”太宰治笑了笑，捏起的拉环凑在嘴边：“我已经，找到我应勇敢追求的东西了。”
黑色的眸子慢慢左移，视线也跟着缓缓移动，最终默契地与蓝眸的视线相重合。
“不要去，唯独这一次，我不能重蹈复撤……”
黑与雨的世界里多出一把红伞，悠然，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渐渐埋没在无尽的墨色里，中原中也目送着太宰治远去，他想出去追，但是这场倾盆大雨却让他寸步难行。
不，也许“被雨阻碍到”什么的，只是他不敢向前的理由吧。他的公文袋就这样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被夺走了，明明，连和太宰治大干一场的情况都还没有发生。
……
“太宰，进展如何？”
“你觉得呢？社长。”
哗然一声，太宰治转动着伞柄，狡黠的本色跃然于笑容之上。他掏出从中原中也手中夺来的密文，把它递交到木桌上，密文有些湿润，经过雨的洗礼。
“这份密文的意思，是要里拿中原中也作本次任务的诱饵，他们要钓的‘鱼’是我。密文有本次敌对组织首领的资料，而拥有这份资料的人，必然会成为敌对组织的眼中钉。密文上面的信息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中原中也不可能赢得过敌人，除非他开启‘那种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下，能救中原中也的只有我。”
“森先生想必已经算计好了，在我帮中原中也解除‘那种状态’的一刻，港口黑手党的人抓住时机，趁机把我逮回黑手党，这样一来，一能保住中原中也这一干部级的实力，二能干掉敌对组织，三能控制住我这个‘定时炸弹’；如果我不去救援中原中也的话，那中原中也将和对手同归于尽……而他们，虽然失去了一名干部，但是我还在，他们日后想必会用别的办法招揽我。”
“这种事情你完全可以不管，”福泽谕吉在那看似轻松的笑容里夹杂了一丝无奈，“没有必要为了你的敌人而牺牲你的性命，那对你没好处。”
“啊啊，这是当然的。”太宰治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后，他做出了惊人的决定，这个决定的做法简直比先前任何一种做法都要危险百倍：“我打算只身一人，直接跟敌对组织的首领进行谈判判。如果成功的话，我可以为侦探社拉拢到牵制黑手党的力量，同时，我和中也都会相安无事，两全其美。”
“那如果失败呢？”福泽谕吉苦皱眉头。
太宰治依旧从容，“失败的话，就当了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吧，最坏的情况来讲，只可惜这一次我并不想失败。”
——咖喱很好吃，烤肉也是
——如果连那个家伙也跟着走了的话
——那我以后还找谁来请客呢
……
两个月后
街上的水洼迎着店铺里的灯光，倒映出另外的世界。心不在焉的人踩在水洼上，蓝色的双眼张望四方，他在茫茫的人群里寻找着谁，但无论多少次，他都只能失望地低下头。
——没有了音讯啊，像四年前一样。
长叹而出的气变成白花花的一片，沿着气流微微腾起，又在墨色中淡却、消失。中原中也扯了扯颈前的围巾，他打开手机里的信息栏，然而信息栏的内容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垃圾广告，就是毫无用处的系统信息提示，他点开那个青刀鱼的联系备注，在对话栏里打下了几个字：
喂，你还活着吧？
他正想按发送，但不知明的力量让他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我关心这个干什么？我明明恨不得他去死！
他在心里自问道。
眼角微微抽动，眼中的光也跟着不定地摆了摆。
“……一起去吃烤肉吧！”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中原中也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喉间那句“太宰”正欲呼出。但是，不是的，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小孩，可能是在学校受了什么褒奖吧，正要向母亲邀功一顿烤肉，母亲很贤惠地答应了，牵着孩子消失在人群里。
“蠢透了。”
他不禁自嘲，轻声暗骂起自己来，他两手放进衣袋里，转过身，独自一人行走在灯华闪烁的街道上，渐渐地，自己的身影也被人海所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The Last Supp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