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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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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初年不停地摩挲手里的故途首映入场券,眼眉耷拉着,眼珠子盯着入场券,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云阔从冯封那里知道了“谢初年假扮服务员来接近沈决明”时,虽然再度要求他不要再在沈决明面前招摇,但是并没有不许他参加《故途》首映礼。直到获得“沈决明将出席《故途》首映礼”的消息,云阔才长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通知谢初年不要去参加《故途》首映礼。
前脚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谢初年只是有点儿小难过。
如果能出席自己第一部电影首映礼,那感觉肯定会很棒。能和好看的沈决明先生一起出现在首映礼的话,肯定会更棒…不过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话,真是很遗憾。
谢初年越想眼睛越热。
我的难过很小很小,大概就指甲盖那么小——谢初年自己在心里比了比。
可是后脚陈导的入场券就送来了,陈导似乎已经知道些事了,除了送入场券给他,还捎带说了句话:莫欺少年穷。
谢初年通红了脸,半晌憋不出话,只是点头、鞠躬。
不能去看自己参演的第一部电影的首映礼,这事真不怪谁。云阔虽然又说了他几句,但首映礼的出席,照云阔的说法,就是天上下刀子、地上裂了缝,也得去。
谁能想到,天地都好好的,只是沈决明先生也要出席首映礼……
不去就不去吧,结果陈导给了张观众席的票,那指甲盖般的委屈,就进化成了泰山压顶似的纠结了。
只是观众席上去看看首映礼,不算出席亮相不算死命倒贴——恶魔小人说。
可是一不小心被沈决明先生看到了怎么办?再被误会一次就真得卷铺盖走人了——天使小人说。
你坐在观众席里,普普通通的装扮,谁没事专看你?沈决明还看你脸上长的金子吗?明明只有你自己死命盯着人家沈决明看好伐——恶魔小人又说。
凡事总有万一,你别冲动啊亲……天使小人的话才说了一半,已经被恶魔小人直接踹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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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礼当天,谢初年在家里紧张了一整天,周克看他跟个准备偷油的小老鼠似的,笑了他一整天,还和他约好,首映礼完了他偶像剧那天的夜戏差不多也能完,到时候一起去撸串儿。
待到晚上十点谢初年才出门,这时节太合他心意,天阴风冷,能穿个三五六层,戴个黑色大毛线帽遮住头和耳朵,把自己裹得像只迟钝的熊,还不会招人眼。
首映式在合映影院,也是恒艺的产业。到场的媒体很多,毕竟陈良宴声名在那儿。谢初年踩着点儿到,从观众入口进入影院内部。陈良宴在片场真没对他表示什么特别照顾的意思,离了片场,倒多有帮助——给的首映电影票是稍中部稍右位置,视野好还不显眼。
坐定之后,捧场的明星和影片主创才一个个出现,谢初年看着那些熟悉的工作人员,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就和其他观众一起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谢初年认真地看每一个前来支持的明星,想从中发现他的偶像沈安尘。
他会不会来呢?能来就好了,陈良宴导演是沈先生的伯乐——啊想想能看到男神还有点小激动呢。
——沈先生确实来了,没有意料之外的沈安尘,只有如约而至的沈决明先生。沈决明穿着一袭黑西装,外面套着简单的风衣,一双长腿大跨步立刻让风衣自带吹风特效。他走得很急,赶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停住脚步,抬头看台上人。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在前排的灯光下,还能隐隐看到他额头上的一点汗珠。台上没什么人,他又将目光对准前排的主创,好像在寻找什么,没有找到,便又将目光向后排扫去。
谢初年远远观察着沈决明的动静,发现他有向后查看的趋势,立马弯下身,一边摸自己鞋子的鞋带一边通过缝隙悄悄观察沈决明。
“哥们儿,你干嘛呢?”左边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疑惑地看着他。
谢初年正紧张地摸着鞋面,被她一搭话,立马按照预定的回答,脱口而出:“系鞋带。”
“你这鞋,好像没鞋带。”丸子头姑娘说。
谢初年一愣,尴尬地脸都热了,他直起身来:“……脚痒,想挠。”
“……”
首映式如期开始,一众主创一众明星都露了脸,每人说几句,絮絮叨叨快一个小时了,电影才正式放映。
灯光暗下,只余下荧幕上那点光,一点光明逐渐流动,在黑暗中如同一花盛开,随着光亮的流溢,开阔的海边山路在画面上出现,伴随着摩托车的躁动声,“故途”二字落于荧幕,画面转换之间,终于出现“主演:谢初年”的字样,谢初年看得不禁一震,数日来的担忧、委屈、害怕,全都一扫而空,一朵朵的太阳花霎时开满心田。
陈良宴既称艺术片大师,有他硬实的导演能力,也有他不故作清高的气度,比起其他艺术片导演,他能周旋于娱乐圈几十年而屹立不倒,自有他的独特之处。
陈良宴的电影真不多,三十来年,只有八部电影,部部引领数年同类型或同题材创作潮流,第八部的电影创作,已是六年之前的事;作为文艺电影导演,陈良宴每部影片无论风格或是主题,都绝不相同。是以坊间号称陈良宴并不会导演,而是雇佣枪手,徒有其名;又有影评人盛赞他的作品与能力,称其“天龙八部”,既指其八部电影的辉煌成就,亦指其每部电影都风格各异。
阔别六年,《故途》的出现又让陈良宴站在了娱乐圈的风口浪尖,而首映结束后,连同陈良宴陆续一起被推上风声之巅的,除了影片中几位扮演重走少年路的老人的老艺术家,真正能达到风头无两的,自然就是堪得陈良宴青眼的谢初年。
——当然,离场时各个媒体、观众都已经打好了被电影及新人谢初年惊艳的腹稿了,而将会风头无两并对此一无所知的谢初年还畏畏缩缩地裹紧衣服,在和影院隔了两百来米的一处街道等着周克。
首映礼过程繁复,等到出得门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天真冷,风吹得跟刀子似的,喀喀喀地割在身上脸上,饶是谢初年穿成了熊,也不是北极熊,只在街道边站了小会儿,人已经僵得不行了。
谢初年的绒绒帽顶上有点儿小尖儿,被风吹得一摇一摇的,特傻。谢初年哆哆嗦嗦地在地上蹦跶,想能暖和点儿,又掏出手机给周克打电话,正准备拨号,周克就来电了。
“小克…”叫个名字而已,谢初年梗着脖子咬牙切齿。
“老大。”周克那边一喊“老大”谢初年就知道要坏事了,看来撸串儿之约要泡汤了。“他又喝多了,我得去一趟。”
谢初年是知道点儿周克提的“他”的事,爱喝酒,喝多了有时还惹点事儿。
“你去吧,车开慢点,别急。”谢初年语气坚定。
“对不住了。”
谢初年挂了电话就准备打车回去了。一个人撸串儿太没意思了,天也冷,还是早点回去睡了。
他这儿刚要走,就听到一个尖而亮的女声:“抓小偷!抓小偷啊!”谢初年借着明亮的路灯往前几步,朝右边看去,正见着一个男人手里抓着个钱包还是什么的,没命地跑。隔了十来米的样子,刚才影院里的丸子头姑娘风似的跑着喊着:“抓小偷!”
谢初年胆小,但是他姐姐从小教他,做人要问心无愧——如果因为胆小而不管这事儿,让丸子头姑娘就这么被小偷伤害了,从此姑娘的心灵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开始报复社会……
谢初年站的地方是连接着主路的小街道,人站那里,主路上的人很难看到他。小偷离他越来越近,谢初年摩拳擦掌,在小偷跑到他面前的时候,猛地一窜出去,用右肩膀撞向飞奔的小偷。
谢初年穿得厚,时间掐得准,力道也把握住了,生生把那小偷给“砰”得撞倒在地,还滚了两圈,那小偷毫无准备,脑袋嗡嗡嗡的,人都懵了,好容易坐起来,就被好几个后面跟着追来的人压制住了,心酸得直想掉泪:影院这时候人多,看完电影时都松懈了,估摸着这个点儿好掏东西,电动车也放在街角了,肯定能大获丰收全身而退,结果不小心给人发现了不说,想骑电动结果丫的没电了,撒丫子跑的时候还被个傻子给撞了——撞车就算了,你大半夜的撞人算怎么回事?
谢初年用力太猛,自己也跌到地上,趔趔趄趄地爬起来拍身上的灰时,恍惚记起他撞人的同一时刻,有辆车正好也冲了出来堵住前路。他慢了半拍把目光转向那辆车,正见到丸子头姑娘拿出从小偷手上抢回来的钱包,递给刚从车上下来的沈决明。
丸子头姑娘鼻子和脸颊都红了,丸子头也被飞速的奔跑和凶猛的风弄得乱七八糟,但她害羞地微笑着把钱包给沈决明的样子,还是好萌——啊,只有一个强大的姐姐,可是也好想要一个这么萌的妹妹。
谢初年只记得看丸子头姑娘,却下意识地没去看沈决明。沈决明接过钱包之后,大步走向谢初年。谢初年这才怯怯地将目光转向沈决明。
谢初年本来有点忐忑,但是眼看着沈决明像要对他做最后的宣判而大步走来时,他对不能演戏的害怕和担忧,又忽然都消失不见——他已经看完了《故途》,看完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哪怕也是最后一部电影。
他想,没有关系的,我已经有了最好最好的回忆。在段时光仓促的回忆里,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让温柔的沈决明先生讨厌了。
路灯将沈决明的脸照得更为清晰,但灯光略带昏黄光晕,将人变得特别柔和。沈决明的头发是温柔的,眉毛是温柔的,眼睛是温柔得,鼻梁是温柔的,嘴角是温柔的,衣领是温柔的,扣子是温柔的,袖子是温柔的,手是温柔的,连那本该毫无温度的金丝眼镜都是温柔的。
直到被沈决明搂在怀里,谢初年还想:啊,原来他的气息也是温柔的。
谢初年的头搭在沈决明肩膀上,稍稍一偏,就能看到沈决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那光彩明亮的眼睛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谢初年忽然想起一首诗,那首诗说:
你的眼睛是琥珀色,又安静,又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