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林卿

82、八十二

　　待送过白芷出门，房中便只有夫妻二人。顾芷芸一个人站在窗口前远眺，贾瑚走到她身边，从后背轻轻环抱住。“为什么答应？”他忍不住开口，她靠在他身上，闭着眼道：“林家亦在九族之列，若真让义父出事，我会一刻损失两部尚书。他正想大展拳脚、把控朝堂，我倒不如以退为进，减少损失。况且，就算去了皇陵，也是能牵制他的。”贾瑚下巴轻轻抵在她肩膀上，脸紧紧地贴住她耳旁，微不可见地叹一口气，道：“不能骗骗我吗？”顾芷芸被他近乎撒娇的语气逗笑，道：“他不会杀你，最多降官夺爵，贬谪到偏远之地。”攻下燕云十三州他是首功，哪怕贾家勾结废太子罪名成立，他也只是无辜受牵连的，哪里能真被处死。
　　贾瑚似有些气恼，半响不愿开口。顾芷芸转过身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嫣然一笑，道：“我……顾芷芸不舍得你……贾瑚离开，所以妥协了。这样够不够？”“你是在哄我。”贾瑚别开眼，小声嘀咕。“不信拉倒。”见她板起脸不高兴的样子，贾瑚一把抱住她，“其实你还有其它选择的，现在还驻扎在京的东南大军和京畿营，你都能……你完全可以做下一个武……”他还不曾说完，便被顾芷芸用手压住了唇，只听得她说：“若真要学她，我也得先寻一对张氏兄弟。”眼里满是狡诘，分明就是想看他被激怒的样子。贾瑚抓住她的手，闷声道：“我不喜欢，不许拿这事开玩笑，不行。”她长公主府内养了一班小戏子，时不时便独自回了公主府听戏、休息，因而多有说她养面首的。他相信她，故从来不曾问过，但难免听着不乐。“好，我'不说'了。”说着手又从腰间慢慢拂上他的背，在他发火前抢先开口：“疼不疼？”她摸着方才踩过的地方，已经是微微肿起。贾瑚笑道：“我知道你的，是为着我才没杀他们，又怕他们还不知收敛，只能如此警告一二了。”“咱们此去皇陵，贾家若犯事，朝堂之上，我不会让一人相助，那些官员哪一个都比这帮素餐尸位的废物强。”皇帝巴不得扫清她的余孽，她还不愿为了贾家折损手下人脉。贾瑚知晓其意，但这亦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听她如此恨绝之语，心里多少不愉，半开玩笑道：“若真是满门抄斩，你也不管？”顾芷芸正色道：“是。”“他们当中有我的亲身父亲，你也不管？”顾芷芸眯着眼，冷笑道：“优柔寡断。贾家从前可曾把你当主子？你保了贾府这些年的荣光，就已经是报完贾赦的生恩了，为什么本宫还要当贾家的保护神？再者，本宫难道没给过贾家机会？如果不是他们自作聪明出卖秦可卿，怎么会有今日之祸？如果不是皇兄盯着，本宫现在就一杯毒酒结果了那几个。”贾瑚知她有理，况且她并无义务为他退让，闭上眼睛，掩下眼中的伤感。待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温和的样子，上前几步扶住她，笑道：“殿下劳累一日，又有身孕，还是先用些东西吧。”顾芷芸顺势而为，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心中总觉着二人已隐隐有了隔阂。
　　红莲带着丫头上过吃食便悄然退下，只留夫妻俩独处。贾瑚一面替她布菜，一面感叹道：“幸得忠顺不曾洗劫沁春苑，不然今日连歇息处都没安生了。”顾芷芸撇撇嘴，不屑道：“这可放着本宫的嫁妆，他这个'娘家人'要是抢了，不就是宣布咱俩和离。他恨不能把你贾家一并铲除，怎么会授人以柄。”贾瑚又道：“除了国库，他也就抢了你公主府一处私宅，可见与你积怨已久。”顾芷芸倒是不在意，只道：“随他吧，横竖要还回来的。”说着顾芷芸眸光一转，笑道：“你猜猜他抢了东西收到哪了？”贾瑚皱着眉沉思片刻，道：“这几日皇帝找遍了他名下的别院也没发现，我看要么是他藏在更隐蔽的院子里，要么就已经悄悄送出京了。”顾芷芸笑着摇摇头，道：“还有一处没找呢。”他立马反应过来，又有些疑惑，道：“难不成真藏在王府里了？未免太容易暴露了。”顾芷芸放下筷子，转过头看着他笑道：“他王府书房里有密道通向城外，若是兵败，他便可同王妃等人一同带着财物出逃。若是赢了，再运进宫不迟。”贾瑚想起还被圈禁在王府的忠顺王妃等人，不由担心道：“那现在……”顾芷芸又道：“他生性多疑，这密道之事还未曾告诉过王妃。如今从国库和本宫府中洗劫的东西，都还藏在了花园假山下的密室里。”贾瑚遂问：“他王妃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顾芷芸笑而不语，只说困顿，贾瑚只得按下疑虑，让人服侍她洗漱安寝。
　　次日，皇帝召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至太和殿偏殿，商议国事。顾芷芸一身素服，小腹隆起，上前道：“父皇驾崩时臣妹驻守北境，未曾相伴身侧，倍感不安。再者，臣妹身孕已近四月，无力再理北境事宜。臣妹同驸马自请守卫皇陵，已全孝心，望皇兄允准。”说完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皇帝，言语之中已是挑衅满满。皇帝道：“庶人谋反弑父，朕已替父皇报仇，想必父皇不会怪罪不孝的，皇妹又何须介怀？况且皇陵清苦，怎么能让皇妹安胎？若朕允了，天下人是要说朕不如皇妹孝顺，还是要污蔑朕薄待亲妹？皇妹这可是要陷朕不义？”顾芷芸笑道：“臣妹不敢，想必天下人也不敢。再说……”皇帝不待顾芷芸说完便急急打断，沉声道：“朕意已决，北境防线尚未成型，只怕还得有人主持大局。想必父皇最希望的也是天下太平。”顾芷芸看一眼一旁的顾炜，道：“睿亲王亦可，未必需要臣妹。”皇帝笑道：“北境仍需能守土之武将，老三还不足以担当主帅。”皇帝违背昨日约定，让顾芷芸心下疑惑，只能仍旧硬着头皮道：“臣妹有孕，却是有心无力。”皇帝道：“定边候不是尚好吗？此次夺取燕云十三州本就该赏，想必升任元帅也是能服众的。”贾瑚同样疑惑，连忙道：“臣不敢居功，更无能担任元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皇帝大手一挥，道：“朕已拟好圣旨，你二人同去凉州，定边候升任元帅，赐原凉州仓擎王府为公主府。皇妹与定边候可是要抗旨？”二人忙道：“不敢。”顺势谢恩。
　　皇帝如此强势之态，又给于贾瑚大权，引得满朝哗然。听着旁边大臣交头接耳之声，顾芷芸倒是有些明了，换上诚惶诚恐的表情，道：“皇兄昨日承诺加倍补偿公主府的损失，今日又百般信任体谅，一片关切之情倒让臣妹万分惶恐。”话音一落，殿中瞬时陷入静默。
　　林如海作为户部尚书，只能率先问：“陛下，公主殿下所说是否属实？”皇帝目光灼灼的望向顾芷芸，道：“臣妹受了委屈，朕自然要补偿。”林如海微一拱手，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只怕难以支持。”皇帝先前一气将国库的大半银子送往北境，剩下的也多半忠顺被劫走，皇帝一直试图寻回而无果。而皇帝这些日子急着抄没涉事人家，未尝不是为着充填国库。双亲王规格的长公主府损失近四百万两，若真要双倍补偿，国库却是难以支持。皇帝面露难色，却是坚持道：“朕最疼幼妹，怎能让她受了委屈？”顾芷芸便道：“皇兄的心意臣妹知晓，臣妹也不愿让皇兄为难，横竖定边候府还不曾被兄长洗劫。”若是嫡长公主要交由驸马供养，丢得可是皇家的脸面，皇帝怎能忍受，只能道：“君无戏言，朕是皇帝，定会补偿皇妹的。”林如海却仍坚持道：“陛下三思，国库关系天下民生，到底是天下百姓重要，还是公主殿下一己私欲重要？”顾芷芸脸色一凝，随即又是若无其事，目睹这一变化的皇帝似有似无地瞥一眼林如海，又道：“这倒是叫朕进退两难了。”顾芷芸不搭话，大殿又陷入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