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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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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大军开拔后的军营显得尤为的安静,我静静的坐在帐内,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腕间的金镯子,莲目微敛,低头看着不知打哪弄来的一本《金刚经》,书页泛黄,本是静心安神的东西,却看得我愈发烦躁不安。
罢了罢了。我撂了书卷,抬头看向帐外,只听着一段叮叮当当的喧闹声,伴着人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一片暗沉沉的压抑的寂静。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将军、将军他、”
闻得此言,我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霍的站了起来,厉声道:“将军怎么了?”
“将军、将军他、他遭敌军围困、战死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
“呃……”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听着仍跳的激烈的心跳,不由得苦笑。
“娘娘……这还早着呢,”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细细柔柔的,是个尚在芳龄青春烂漫的少女:“明天就是秀女大选的日子了,您又做噩梦了吗?”
“不碍事,”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复又闭上了眼,平躺在床上:“那些事……交给皇后便好了,哀家老了,没有你们这些小辈们的精神劲了。”
“太后您这说的什么话,您这份安乐自在,可是我们羡都羡不来的呢,”少女笑起来,弯弯的唇角里带着一份俏皮:“太后快睡吧,明日可还有的忙呢。”
我笑了笑,并未应声,翻了身又沉沉睡去。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在梦中惊醒,恍惚间总还以为在那时候风尘仆仆的军营里,那种每日每日提着脑袋过日子的时候,真是再也不想经历了。我不是个一心满是雄心壮志的女子,打小富裕的家境,婚后幸福美满的生活,那时候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坐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满身珠翠罗绮的,坐拥在这个金色的大殿里。
我只是个小女子罢了。
既不心怀天下,也不貌美如花。
然则命运就是这样的、不经意的、生生将你曾经拥有的你曾以为满满的幸福,毫不留情的夺去,又把另一些你从未见过的,通通塞给你。我没办法去置喙这些东西的好坏,但若要我说,这就好比你把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给一个种庄稼的老汉,人才不觉得这有多珍贵呢,指不定还把这破玩意当尿壶用——再好的宝贝,你给个不懂行的人啊,那都是白搭。
我总想着我不适合这种华丽又复杂的生活,那种虚假的笑容,就像是空气里的毒药,生生的腐蚀着我的心,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简直令人窒息,而那个已经有些旧的金镯子已经被我藏起来了,就像我的过去一样,那些我所珍视的东西,如果都被这污浊的气息污染了的话,我又要借着什么再努力的活下去呢?我想往好的地方看——毕竟我们已经回不去过去了,留恋过去的时光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最终殿选我仍是没有去,一切事宜全权由皇后代劳,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皇后正是我那个不孝儿子的糟糠妻,或者说是我们老李家买回来的童养媳,再准确点说,是老婆子我年轻时候从人贩子手里画二十块大洋买回来的婢子,无父无母,开国以后随了长孙氏的姓,也算是个正经八百的人家了。
我远远的瞧了眼大殿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是好人家里出来的好姑娘,比如这个是南将军的妹妹,那个是国相长孙氏的孙女,那个又是草原王的女儿,千好万好,都脱不了一个权字,俗!太过无趣,老婆子我才不要跟这些小辈们凑这样的热闹。
饶是如此,我便也以咳疾未愈之名推诿了,明眼人都晓得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试问宫里头那个不晓得,老婆子我这后天落下来的毛病何时痊愈过?不过是拖着半条腿踏了棺材板的命苟延残喘着罢了,权做推脱之词罢了。
然毕竟也是难得出来一趟,我坐在轿辇之上看了眼碧蓝蓝的晴天,我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往回宫的路走,转了个弯便向御花园走去。
至于有什么花花草草什么的便不说了,老婆子我也是个乡下人,这些个名贵的东西自然是没见过的,与其让我看这些花草的,大概我与太医院的那几个老头子可能聊的来的多,虽我不通药理,然这十几年打理铺子的耳濡目染使然,我待这些东西却是比这些花草更熟捻些。
绕了一大圈,看着时近中午了,我方才慢慢悠悠的乘着辇回到了寿康宫,未成想早有人在殿中侯着我这老太婆了。
“唔,是清子啊,”我笑了笑,瞥了眼她今儿的一身打扮,道:“天气是愈发热了,美人这一身宫装倒是看的人爽利的很,倒衬的哀家这寿康宫死气沉沉了。”
清子是于日本国而来的和亲公主,早在李唐建国之初便送来了,早先皇帝忙,这位和亲公主便是被打发到我这里来伺候,后来还是皇后提起,才被封了美人迁居他宫居住的,而今日正穿的一身水的蓝色宫装,既不显眼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
“太后若是不嫌弃嫔妾愚钝,嫔妾就常来太后处,便不死气沉沉了。”
轻声细语,温情脉脉。
我笑而不语,只接过了她递来的茶,后宫多少女子,都是如今大好年华,又如何甘心于在我这个老婆子侍奉左右呢?不过是为了讨得皇帝欢心,为自己在这后宫里,增加一个得宠的砝码罢了。
“唔,”我笑了笑,看她,道:“美人如今圣眷正浓,安心侍奉皇帝便是了,哀家一个人惯了,只不叫你们这些小辈难做便是了。”
顿了顿,我复道:“这苦茶想来不合美人口味,哀家也不强求了,听闻日本也甚重茶道,不知与中原相较,有何不同呢?”
清子面上的笑颜有一瞬间的停顿,我只看着她听得她道:
“回太后,嫔妾自小便以为身为皇上妾侍理应全心全意侍奉皇上,侍奉太后,才可称作贤良淑德女子。嫔妾愚钝,但也愿学着做着。”
说着,她停了停,又道:
“日本的茶道也是源于中原,稍加精进罢了。只不过中原的茶胜于底蕴悠久,日本的茶更细致些。但若是没有中原的茶流入日本,又哪会有日本茶道?”
我颔首,有一刻也竟不知说什么好,把玩着腕间的念珠:“哀家看着美人可是个聪慧人儿,哪来的愚钝之说,”
我笑笑,看着她,将茶盏放下:“美人可不要妄自菲薄,若不是如此,皇帝又怎会喜欢你呢。”
顿了顿,听她答,我撇一眼桌上茶盏,实是我自个儿对茶道也谈不上多精通,不过是聊以打发时光罢了,也不多谈:“说了这会子的话,哀家也累了,美人下次再来吧。”
未待她答话,只令简夕取来了一支金蕊海棠的簪子,赠给她,便着人将人送了出去。
是了,我这个人总是这样,一味的任性独断,不屑于一顾,当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