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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5

      在办公室里,我有些心神不宁。
      程明宇进来,精神不振。“小雅,有个事情,我真是不明白。李晓寒说是接到一个短信,才抓住我的。”
      “哦?短信?”
      “她是这样说的。”程明宇盯着我。“是个没有名字的手机号发的短信。会是谁呢?”
      我早有应对之策,那个李晓寒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定会在程明宇面前装出无辜的样子。“是她早就预谋好的呢?她可是一直想找你的把柄。”
      “真是防不胜防。”
      “和你大吵大闹,有没有提出离婚的事情呢?”我问。
      “还没有起诉离婚,只是在威胁我。”
      “她要是有了证据,一定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那样的话,你的家产可能要损失百分之七十。这是她亲口跟我说过的。”
      程明宇有些丧气。
      “林静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没心情理会。我先给她两万,你等一会儿给她拿去。叫她不要给我打电话。”
      “她可是爱你,死去活来。你知道吗?”
      程明宇坐到沙发里,把身体深陷。“你告诉林静,叫她别当真。也就是开导开导。”
      我似乎能够理解程明宇了。是啊,每个人的生命形象里都有饱含的情愫,理想的或是平庸的,深邃的或是简单的,欲望的或是现实的。这些纠结交织的内心情感,不可能用几个字就可以去简而言之。包括我自己也是,有真实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
      “要是,这次真的离婚了,小雅,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程明宇悻悻地笑着。
      “现在谈这些有用吗?”我也笑了。
      “经过一些事情,我还是觉得你最好。”
      “以前,你也没有要求我陪你一辈子啊。”
      “恍然大悟,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以前是做的不对,以后,我加倍对你好,我的所有都同你分享。”程明宇还是在炫耀他的身份、地位和手里拥有的东西,因此随心所欲的炫耀,像一个音乐指挥家拿着一根指挥棒胡乱指指划划。
      “分享什么呢?你除了给我一点点物质还能够给什么?”我说起这些话,已经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在激荡的岁月里遨游久了心也会坚硬起来的,虚假,偏见,自视清高什么的都无需顾虑了。“就不要拿无用的话哄骗我了。”
      “我是认真的。”
      程明宇说得那么真诚,是在悔过的样子。我想,也许他这一次是没有欺骗的。曾经等了那么久就是盼着这样的结果,可是没有盼到。看来,那个阴谋刺激了程明宇,还是很有效的,利用林静完成了一箭双雕的事情,既可以摆脱程明宇,又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还可以为以后做一个铺垫。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就是一个成功的开始。可以成功地重新利用所谓的感情来开始新的生活,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以得到光明正大的身份。可是感情变了味,就像是酒变成了酸腐的醋。现在还想要这个吗?我说:“已经来不及了,也不需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是怎么了,是对我没有感情了吗?”
      “因为已经过去了,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这些呢?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你现在却来说这个。”
      “我发誓不再伤害你了。给你名分,你等我可以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还没有充分考虑好,不过,也是不需要着急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先考虑一下。”
      “好,我会等你。小雅。”
      我给林静打电话,她去了小区的公寓。我想,那里是有她太多的记忆。特别是那一晚——
      一四年 三月十九 晴
      我遇到了程明宇,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的缘分,居然爱上了他。他给我很多钱,让我租房子布置新家。这些钱,再也不是会反射羞耻与鄙夷的东西。我以崭新的身份重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爱着我的爱人。
      刚认识的那一天,我看着他很入迷,还想着会不会得到程明宇的爱情。后来,梦想成真了。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我这样的人,拼了命地离开家乡,在城市里辛苦地讨生活,外人还认为我们是在挥霍青春,是在泛滥感情。我们像一朵花一样,凋落,飘零,没有人会理会,没有人会同情。
      我问程明宇:“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程明宇回到:“喜欢。直到你不喜欢我为止。”
      其实我是想问会不会爱我。
      可是,我知道,我还没有资格去问这样的让人羞涩的问题。
      有时候,我喜欢趴在窗口看小区里的那些花木,看它们如何盛开,如何凋零。有一天,下雨,盛开的桃花在一朵朵凋零,碎了的花瓣在空中飘飞。我想,这是自然的现实,也是花朵的宿命。
      我会不会也遭遇这样的宿命呢?
      不想很遥远的事情,眼前才是真实的。是啊!一个人应该醉心于眼前的快乐,应该醉心于自己的梦想,醉心于描绘的前景。有时候,我在无聊的时候,会坐上公交车,插上耳麦听着歌。从一条线路的起点经过市区到终点,沿途领略这个城市不同的美景,安静的村庄,大片的田园。
      程明宇对我到底还是很温情。
      偎依在程明宇的怀里,我的心突然就会宁静。偶尔也会浮想联翩,在孤苦无依的城市,走过了青春岁月,再回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步履蹒跚,也不知道是不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是不是跌跌撞撞,已经是度过了要走的岁月。在这里追寻,也在这里迷失——在这里生存,也在这里毁灭——那扇上帝留的窗户,让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也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而我的弟弟根本不理解我,还要我离开程明宇。我和他争论过,弟弟说:“有的爱情就是骗人的,你不能干水中捞月的事情。”
      要我离开程明宇,我感觉头脑里很乱,有万千的思绪在纠缠,却无法梳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降到零,或许是这样,我好像什么也想不清楚了,只看见一个字还存在——爱——穿越了身份,穿越了高尚与卑微,穿越了忠贞与猥琐,穿越了真实与虚假,淋漓尽致得活脱脱得展现着。
      今天,弟弟又要来带我走。
      弟弟骑摩托车带着我到处转。穿过破落的老街道和崭新的街道,穿过拥挤的城中村和富丽的新区。这就是城市。也是人类建造的巴别塔。圣经:人类原本有共同的语言,企图造一座城共同居住,也向上帝暗示人类的威名。上帝知道后笑人类的为所欲为,于是改变了他们的语言,宏大的工程因为他们的语言不通就此停工,接着分散各地居住。那座塔,半途而废的通天别塔——它寓意深刻的象征着人类无止境增长的欲望、自负和狂妄而最终面临的结局。
      暖阳将城市仿佛是镶上了一层金粉,高大建筑物玻璃幕墙像一颗颗宝石闪闪发光。某个角落建筑工地传出来的打桩的声音,整个城市倒像是阒然无声的世界。在湖边,弟弟陪我溜达。湖水碧蓝宁静,亦如巨大的玉盘,盛放着蓝天白云,盛放着阳光。
      我望着鲤鱼湖。“把城市比作一张脸,你看这湖,像不像是一颗泪痣。”
      弟弟有些诧异,可能会认为我是在抒情。“美人痣,这样说是不是更好呢。”
      多有意思的一个小骗局,讨论这个,还以为是在探讨什么人生的秘密似的。弟弟是否懂得我想说什么呢?我想,他肯定是懂我的。曾几何时,我和弟弟聊天,总是离不开八卦新闻,鸡毛蒜皮的趣事,要么就是简单的争执什么的,如今,却像是在交流着彼此的人生见识。
      “姐姐,你最好离开这里。”弟弟想把这句说得轻松一点,自在一点。可还是夹带着沉甸甸的味道。
      “我在想,留念一个城市,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一个故事,也许是因为一处风景。现在发现,都不是,而是在留念丢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自己。”
      “如果是一段正常的感情,那确实是对你人生的补偿。可是这不是正常的,是虚幻的海市蜃楼。而你需要的是一个家。”
      我无语。
      “蚂蚁呀,蜜蜂呀,小鸟呀,都有一个家,它们依靠顽强的勇气去建设自己的家园,而我们更是要这样,人类世世代代都在传承,不一定与爱情有关,要不然,生活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诗人,文学家去歌颂爱情呢?现在你要区分这里面的差别,爱情是可以舍弃的,家,不能舍弃和荒废。”
      我出神地望着一个地方,也许是咫尺之间,也许是千里之遥,也许是一处景物,也许是空茫茫。“等我明天再决定——”
      程明宇等一会就要来,我很激动,很想念!啊,如果他来了,我会说些什么呢
      我开车去小区。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打电话,林静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遭遇。我的报复,我的小算盘,确实太过卑鄙。
      有的时候,谁都会成为对方布置的棋盘里的棋子。
      公寓里,凌乱的客厅还是那天林风走时留下的场面,沙发移动了位置,布垫扔在地上,所有的椅子都是倒的。想必是林风太讨厌这些东西了。才一个星期,到处都是布满了灰尘。我看着林静走来走去,生怕她会触景伤情,曾经的爱巢被一场风雨瞬间就摧毁了。我说:“林静,他让我给你送些礼物过来。”
      “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钱。“这是两万,你可以当个购物狂。女人悲伤的时候,购物是最能排忧解难的。”
      林静瞧了瞧我手里的钱。“我不要。你还给他。”
      林静似乎在鄙视这个东西。从前为了它,她不惜抛掉一切,零落成泥辗作尘。逃离家园,背井离乡,就是希望去获取更多的金钱而改变糟糕的命运。我安慰说:“干嘛要和钱过不去呢?”
      “我不要施舍,不要。”林静自言自语,“程明宇,再不会来这里了。”
      “如果,他真的离开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静睁大眼睛,如尼罗河畔的狮身人面像瞪着的神秘的大眼睛在看着世间。
      “你呀,就是太天真。”
      “有时候,一个人是没有办对自己狠心的。”
      “这句话,是我们见面是就说的,只是被你更改了。”
      林静动手收拾起卫生。“那我就做做梦,也好。”
      梦想写到一个人脸上的时候,就变的神奇了,不管此前的情绪如何,梦想拿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产生的热忱随之就附着在脸上了,语气变了,神色变了,连眼睛也变得更亮了。我摇头,把钱丢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说了。“爱,有时候也是走火入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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