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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13

      傍晚,我去林静住的小区。路过情侣路,两边的垂杨柳已经枝柔叶绿了,犹如一顶顶少女手中的伞,清晰,疏离,娉婷,与一湖碧水相映,意境深幽。我一直都认为只有这条路才是这个城市最温情的一条马路。
      走进小区,然后到了公寓,敲门。林静开门迎接我。“小雅姐,看到你真好。”
      我惊讶于林静的变化,盘了头发,一绺发丝垂在鬓角,多了妩媚和女性的韵味。才几天的时间,她已脱胎换骨了。我打趣地说,“小妮子,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水嫩嫩的邻家小妹妹了。”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在等我了,所以我在快乐。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林静有些羞赧地说着。
      “呵呵,你的人生意境越来越丰富了。”
      我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很舒适的感觉。林静忙着倒茶水。我回忆着林静当初的模样,巷子里,惨淡的灯光,是霓虹的影子,一半压抑,一半泼辣,朦胧的而黯淡的光圈,她就是站在那光圈的下面。“看来你很快乐呀,林静。”
      “我也是现在才体会到快乐的。”
      “你以前不快乐吗?”
      “不快乐,很不快乐。”
      我饶有兴趣地问着。“为什么不快乐,是因为在那个地方上班的缘故吗?”
      “是的,在那里上班,就是地狱。”
      什么地狱,多少女孩子前赴后继奔向那里,可是也有很多女孩子没有把那里当做是地狱咧。我没有说话。
      林静在慢慢地削一个苹果,长长的果皮在旋转着下坠,有点部位好像快断裂了,可是又没有断裂。苹果削好了,由红艳艳的光泽到白溜溜的样子。“在那样的地方上班,我只知道我还活着,恬不知耻地活着,就是一个木偶,哪里会快乐呢。你不要取笑我。要不是太贫穷了,谁会愿意——”
      “为了生活,我们都做了很多恬不知耻的事情。要是不这样认为,那事情就是另一个说法了。”我想着自己的过往,也是有羞愤和自嘲。 “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生存嘛。”
      贫穷是一种无声息的剥夺,它从人的尊严开始,剥夺自信,剥夺理智,剥夺希望,生活不会因为人的困窘而心生悲悯,自我轻贱之后,人格会放之最低,自惭形秽,沮丧,焦虑,绝望。我没有遭遇太贫穷,但是能够理会这个。
      “可以把灯打开吧?”
      “好的,小雅姐。”林静开了客厅里的灯,然后说,“你知道,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上帝啦!”
      林静嫣然一笑,说,“上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光。于是世界就有了光。”
      “喔——,这是很有趣的事情。”光线从水晶灯里发出,把客厅照耀的如同梦幻的宫殿。虽然是客厅间布置的很简约,没有多少雕梁画栋,但是有了奇异的光芒,这里的淡雅就别具一格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安乐窝呢,可以抵御外面的风雨,可以抵御天下的动荡。”
      林静咬着苹果。“是呀,看着黑暗,心里总是不舒服,会害怕。”
      林静说这话的表情充满了忧伤。那脸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时时反映出那心里的任何情绪。也许是因为那颗心太空虚了,因此才会什么都反映出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程明宇让跟你说,叫你不要太悲伤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昨天,被程明宇的老婆发现了。”林静咬咬唇,鲜红的颜色比先前更红了,如血一样。那是让人心疼的颜色。“小雅姐,你怎么不告诉我程明宇有老婆了呢?”
      “我只听说程明宇在闹离婚。”我佯装镇定,对付一个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也没有想到你和程明宇会走这样近,以为你只是想哄骗点东西而已。”
      “那个女人骂我是婊子,贱女人。我感到羞耻。在休闲厅上班的时候,也有人骂过,我都不当回事”林静苦涩一笑,“咒骂如同一根针刺痛了我。”
      事情的经过越来是这样,昨天,半夜,林静和程明宇已经睡了,突然响起敲门声,林静起来,从猫眼看到是一个保安,是认识的。没有任何防备就开了门,突然冲进一个女人,直接跑向房间。林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女人发了疯,大喊大叫:“你说天天忙,原来是忙到别人的床上了。”
      程明宇起来,惊惶地哀求:“晓寒,你听我解释,解释,我是错了——下不为例。”
      “这是现场,你还要狡辩?我要你好看——”
      林静遭遇了这突如其来的惊恐的一幕,头脑里完全没有了主见。李晓寒推开了程明宇,跑到了林静的跟前,伸手一巴掌打在林静的脸上,林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挨了一巴掌。拳打脚踢,痛打落水狗。程明宇连忙护起林静。
      “好啊,你还护着这狐狸精。”李晓寒挥舞手,在程明宇的身上乱抓,愤恨地竭斯底里地发泄。
      “都已经这样了。我也知道是错了,求你了,不要打她。你就是吃了我,我也毫无怨言。”程明宇抱着李晓寒,“有话好好说,打人是犯法。”
      “这个贱女人,婊子,滚出去——”李晓寒骂道。
      “这是她家。该走的是我们——”
      李晓寒的话刺伤了林静的自尊。自尊,曾经那人生的字典里有过的后来又被遗忘了词汇,重新被找到了。突然间,她有了勇气和力量。现在不再是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也不再是一个黯然无光的躯体。 “你混蛋——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是婊子。”
      “你就是,贱人。”
      “就算我是婊子,但是你不能骂我。”
      这出闹剧折腾了很长时间。
      林静游弋在了悲伤里,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才刚刚付出了感情。
      “世界每一天都在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你这样的游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林静委屈地说下去,“原本,我也不想去追求什么,也不想去讨要什么。可这样的事情要怎样面对?”
      “生活总是会动荡不宁的,习惯了就好。”
      “问你,你想和程明宇在一起吗?”
      “我想。虽然我不奢望程明宇会爱我。”
      “你真是喜欢上他了啊?你个傻丫头。”我要开导林静,也是出于对她的怜悯。“你现在走到了另外一条岔路了。当小三,是天下间最危险的职业。所以,要适可而止。”
      “我知道不应该把幻想寄托在他身上,可是我看到他,就感到真心快乐,并且为过去的事情感到羞耻。我只希望能够多保持一段时间,不要太早破碎。”
      “你懂爱情吗?有哲学家认为:爱情是一种受命运摆布的可悲的力量,它是生命力的基础,却又导向死亡。它犹如梦境,犹如幻觉,犹如现实将其变为的骗局的甜蜜的涅槃。”
      林静摇摇头,又点点头。
      “一问三不知,就别想着什么恩呀爱呀的东西。太当真了不好。当然,别让外人看到。”
      “这个家,昨天都还飘着爱情的味道。”
      “是吗?”
      林静带我参观两个房间的摆设,主卧有华丽的家具和吊顶灯,淡黄的落地窗帘。侧卧就比较简单了,一张梳妆台,一张床,墙壁镶嵌了一幅风景画,一张书桌和一台台式电脑。此时的林静多像一个家庭主妇,津津乐道于眼前的家的组成部分。
      林静在炫耀似的,如果不向人展示就不足于标明。不是因为目睹了人间的一出悲剧,根本就不愿意去理会。我说:“生活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消耗着你的精神、热情还有勇气。可是你不一样。”
      “小雅姐,我也累。”
      “路漫漫,其修远。谁不是在受煎熬呢。”
      “我去做饭了,小雅姐,你玩会电脑,打发时间。”
      林静去忙理晚餐了。
      我坐到书桌前玩电脑,听着抒情的歌曲。书桌的一角摆放了一沓书本,多是女性时尚杂志,其中还有几本笔记本,随手拿起一本翻翻,原来是林静写的日记和摘抄的词句。我大致浏览一下。这小妮子,把日记本这样放着,就不怕程明宇看见?
      哦,可能就是有意让我去看的。
      林静忙碌,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翛然自在的样子。此刻,她多像是一只漂亮的花蝴蝶了,尽管有风雨摧折了她的羽翼。餐桌上很快摆好了晚饭,一碗银耳汤,两个素菜,还有一盘红艳艳的虾。林静打开了红酒,往高脚杯里斟酒。“我们喝酒吧,有了酒,就可以让很多东西遗忘。”
      “遗忘,很难。接下来你会怎么办呢?”
      “我想维持这样的局面。”林静呷了一口酒
      “总之,有一样东西你可是不要忘记了。”
      “是钱吗?”
      “对,就是你认为它很重要的时候就很重要,认为不重要的时候就不重要的东西。”
      吃完饭,林静打扫了卫生。去卫生间洗了澡,换上了睡衣。既然是画里的那一件。我的眼睛在发涨了,很不舒服。“你还保留着这件衣服。”
      “舍不得丢掉吧。”这是我唯一关心的问题。
      “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穿这件衣服。”
      “是留念还是想回到过去?”
      “回不去了。”林静落下了眼泪。眼泪横飞,但少女的柔情显露无疑。我有点讨厌她的这个模样了。
      我彻底放心了。“看来,你是应该生活在伊甸园,在人类还没有偷吃苹果之前。”
      林静端正地坐在那里,梨花带雨的脸蛋宛如定格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呼吸一样,这一刻她就是一座浮雕——似那米开朗基罗遗留在后世的作品,似那哥本哈根海边保持永恒姿态的美人鱼。这一刻,她应该是美的,超出了尘世的界线,既像是空洞虚无的又像是包罗了世间万象的。我也屏住呼吸,不想搅扰这种关于美的神秘——她就是:判官审判下的艺妓弗丽娜,刑台上,突然间被扯去了包裹身体的红色外衣,一切都变了。
      神圣的形体放射出,
      静谧清丽的光彩,
      人群,一刹那前还在怒吼:“将这个高傲的艺妓处死!”
      倏忽间,全都哑口无言,
      沉醉于阿佛罗狄忒的庙宇。
      我正要离开的时候,门铃响起。林静有点手足无措,有点恐惧,我瞧着林静,点头。
      林静看了猫眼。“是我弟弟,还有肖城。”
      我一阵心惊。没想到这么早就要照面了。也好,迟早是要面对的。林静回房间换了一套睡衣,开了门。
      肖城和林风起来,他们看见我。林风惊讶地说:“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若无其事地说,但目光是望着肖城的。“我和你姐姐在探讨一幅画噢。”
      “你们认识?”
      “是,在画廊遇到的。”我反问:“你们来干嘛?”
      “是让我姐姐回去。”林风走到林静身边,“姐姐,现在就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我不想走。”林静哀怨地说。
      “那个人就是在完全欺骗你。你要清醒。”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在做白日梦,姐姐。”
      肖城沉默了许久,接着发出了低缓的叹息,如一个疲惫的人在长途跋涉时沉重的叹息,如一个失意人的绵远悠长的叹息。“林静,你就听我一句话,好好爱自己。”
      林静哭泣了起来。“肖城,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现在很矛盾,只想一个人静静。”
      “世界不是浪漫主义画家的作品——它是危险的,是虚假的,种种不幸都存在,贫穷,苦难,失败,匮乏,血腥,耻辱,欺骗,狡黠还有各式各样的罪与欲望。”肖城慷慨激昂地说:“当拯救的上帝还没有出现,一个人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林静显得很无助了。
      现实里茫然无助的人多了,而什么救世主根本也没有。我们本是容易迷惘的一代。这个时代不是因为无路可走才迷惘,而是因为可以走的路太多了才会迷失方向。
      事情走到这一步,离间林静和肖城的关系,同时打击程明宇和李晓寒,我都可以预料到,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林静居然有了爱的迷失。我望着他们三个人,心里还是很愧疚,也有些厌恶起自己的心狠手辣。我去挽着林静的胳膊,安慰。“林静,你就听他们的,回去。忘掉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林静如木偶一样无知无觉。
      林风和林静去房间收拾衣物。我对肖城轻声说:“女孩子,有时候就是相信童话里的故事。我想你,肖城。”
      肖城颤动了嘴唇,却没有说出来,而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在荡漾着爱的涟漪。
      我看的到,也感觉的到。
      我的内心某处有柔弱的东西,在一圈一圈扩散开去,由涟漪起伏成波澜。
      一起下楼。林风骑摩托车带着林静走了。我和肖城沿着小路走走停停。
      我问:“肖城,你对林静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肖城想了片刻,说:“爱一部分,喜欢一部分,还有怜惜一部分。人嘛,总是有很复杂的情感。”
      我偎依着肖城的肩。“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爱与信仰同等。”
      “吻我——”我仰起头,细语。
      肖城微微一笑,蜻蜓点水一样亲吻了我的额头。
      花园里,许多蝴蝶把那里当做天堂,我羡慕,纵情快乐吧,你们才是可以自由自在的两情相悦,与人类被理智和意志所抑制的情理无关,你们没有桎梏和束缚,所以趁着花好月圆,你们嬉闹吧,暧昧吧,做与爱情有关的一切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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