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成欢》佼亭

2、第二章

　　叶玖出了电梯，有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医生一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一针，此时她仍有些疲惫。刚刚把尤琦这困得不行的丫头安顿到附近的旅馆里。
　　医院大厅表着的时钟里，指针显示是凌晨一点。前台的值班护士在打瞌睡，通道间没有一丁点响声，除了她的鞋跟与地面亲吻的声音。
　　转过一个弯，入眼的是一条略显狭窄的通道。一张简易病床停靠在墙边，床上，身体修长的男人蜷缩着双脚，左手绑着绷带轻轻放于一侧，睡姿安稳的像初生的婴儿。
　　叶玖疲惫地坐在病床旁矮小的凳子上，望着男人沉静的脸有些出神。
　　“根据伤口分布情况来看，中间小部分为三度烫伤，分布于手臂边缘的都是二度烫伤。”
　　“还好你们送来的及时，问题不是很大。
　　“不过，可能会留下十厘米左右的疤痕，到时候可以考虑植入新皮肤。”
　　“不需要住院，不过没两个星期要回来复查一次，防止意外感染。”
　　“......”
　　医生不紧不慢的话在叶玖脑中不断回响，有些头疼。
　　其实，她心里隐约猜到这次纵火是谁干的。毕竟这一个月来，已经陆陆续续发生很多“意外”了。
　　先是血淋淋的假残肢被寄到酒吧里，吓得尤琦几天没吃下饭，再是酒吧正门被人用血红的油漆喷上粗鄙的字眼进行恐吓，顺便吓走了一批客人。
　　尤琦也去报了警，但警方的态度着实让人恼火。叶玖本身便也没期望这些顶着一身制服成天晃悠的人，便不了了之。
　　暗地里她仍在调查。
　　事实上，尤琦不知道的是，叶玖还有一回被人尾随至住所。树木林立的街道连灯光也被削弱，也没有看清楚是谁，但是能确定是个高大的男性。等到了灯火通明处时，已无那人踪影。
　　越想越复杂，叶玖甩了甩头，从口袋里掏出尤琦给她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便又起身去了前台，将手机交给护士充电。
　　再次坐下，以抵挡不住困意，挨着床沿睡去了。

　　窗外的天色暗沉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白石栈躺在柔软的病床上有些出神。
　　前几天为了抓住难得的灵感写歌而废寝忘食，便把自己又折腾进了医院。
　　经纪人想要责骂又不敢责骂的表情仍历历在目，最后他也只是说了几句“好好照顾身体”之类的话便回公司应付上级去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着重温一些曾经的美好，尤其是当你在一间关着灯的、空荡荡的、连清浅的呼吸声听在耳中都如雷霆乍惊的病房里。
　　白石栈想起了她。应该说自从离开以后便一直在想她，只是这段时间这份感情发酵得越发浓烈了而已。
　　温柔的手，含笑的眼，手抚上她的长发带来的柔滑触感以及拥抱间恰到好处的温度，每一分回忆都比离开她的现实更让人痛心。
　　他拨出去的21个电话里，9个无人接听，12个对方已关机，从11:03到12:49，以八分钟一个的频率打给她。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想会以失败告终。
　　明明已经是更深露重了，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去碰那部手机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打给她。
　　他就是想见她一面，哪怕什么也说。
　　手指按下，电话铃声响起。几乎同时，门外也响起一串铃声。
　　那是前台，应该是值班的护士在和人通电话。
　　无人接通，门外的铃声也嘎然而止。他敛了神色，再次拨打出去。
　　三次、四次......
　　人们说，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巧合，你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眼底的光渐渐亮起，他有些颤抖地攥着手机，再度拨出电话，忘了穿鞋，打开门，走出病房。
　　他一度忘了呼吸，循着声音走过去只看见一部正在充电的手机，心脏却无法抑制的跳动起来：她的手机背面有一道“T”字的划痕，是那次她与他生气时，手机砸到地板上留下的，后来，他用一张“酒杯”的贴纸盖住了。
　　那张贴纸是他亲手做的。
　　她在这里，就在这里！

　　当白石栈赤着脚站在叶玖面前时，已是气喘吁吁。胃部不合时宜的痉挛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生怕吵醒她。
　　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白石栈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
　　是不同于分手前的娇俏可人，也不同于分手后的冷漠淡然，只是安宁的、祥和的。
　　一年多来，叶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卷了长发，身形依旧单薄。耳垂那颗红痣依旧，脚踝上一圈淡淡的疤痕依旧，他轻描过地眉毛柔和依旧，他亲吻过的眼帘形状好看依旧……
　　仍是美好的模样，只是似乎与他无关了。
　　“……”
　　“我喂你喝粥。”女人的眉眼盈满笑意。
　　“……不要了……”怪丢人的。
　　“快点张嘴！”
　　明明他只是胃部不适，四肢还是很灵活的，她却执意要喂他喝粥。
　　长手长脚的男人脸色苍白，委屈地缩在医院大厅里有些生锈的矮小的长椅上，脸上一片羞红。一旁的女人清汤挂面，眉眼生动，只专心盯着男人，一口一口细致地喂男人喝着粥。几个学生样子的孩子从一旁经过，嬉笑地看着他们，目光促狭又羡慕。
　　当时那样窘迫的他想，他确实是应该被所有人羡慕的那个。
　　她那样认真的模样，只要抬眼便可以触到。
　　只是……
　　白石栈抬起手臂，张开五指，弯下腰，一点一点接近叶玖的眉眼。她似乎睡得很熟，脸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
　　近了……近了……
　　当他微颤的指尖只与她细腻的脸庞相距不到五厘米时，他停了下来。
　　他还是没有勇气。
　　他清楚地感觉到从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轻轻铺洒在她的脸上，再回旋触上他的脸。如同恋人般地面对面，他却突然无所适从。
　　“都怪我……是都怪我……”
　　白石栈直起身收了手，握紧成拳。他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蜷缩的男人，不甚在意，便抬腿离开。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时间就好。

　　脚步声远去，叶玖睁开了眼，一片清明与淡然。她一向是一个浅眠的人，无论多么困倦都不会睡的太熟，只是那个男人从不曾知道罢了。她转身，掖了掖熟睡的人掀起的被角。
　　离开的啊，就别再回来了……

　　叶玖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Ｂ４０２的病人……大量胃出血……找家属……”
　　“没有……需要立刻签字……”
　　只断断续续听到些字眼，声音便远去了。
　　在这医院里，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叶玖揉了揉眉心，睡意也散去了不少。一旁的人还在睡着，叶玖便起身去拿手机。
　　当她回来时，便发现男人已经坐起身，正靠着墙壁发呆。
　　此时时间尚早，叶玖的脚步身在狭窄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那人循声望向叶玖。
　　叶玖发现，他褪去了血色的脸颊少了昨晚火光中的妖冶，只一派平静与清冷。那双眸子是如同大海一般的浩瀚与摄人心魄。
　　叶玖启唇欲说些什么，对方便已开口了：“我饿。”只那双向上微翘的眼眸微微湿润，无辜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涣散。叶玖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