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美人不横刀》casaluc

2、江南

　　顾五面色一沉，抡圆了胳膊以刀柄砸向阿青，边砸边骂道：“多管甚么闲事！操的哪门子闲心！”
　　高高大大的青年被这小姑娘一通砸，只抱着头狼狈鼠窜，求饶道：“小五轻点....五姐饶命...成成成，您是五爷还不行么，五爷高抬贵手..”

　　这般闹一通，顾五黑着脸出了校场，径自往自家打马而去。
　　方至将军府大门，便见家中老管事愁眉苦脸袖手蹲在阶上，看到顾五策马奔至，双目一亮，颠颠上前唤道：“我的大小姐您可算回府了，快去见夫人，正找您哪！”
　　顾五抿着嘴角，几步蹿进大门，道：“不去。”
　　老管事嚷着“哎哟那可不成”跟在她身边急巴巴转悠，拿手扯她衣袖不放。顾五不耐至极，偏又不好动手推人，这老胳膊老腿的，怕挨不住她使劲一推搡。
　　正拉拉扯扯，便听一道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成何体统。”
　　只见回廊尽头一名端庄妇人持手而立，五官生的温婉，眉目间却有凛凛英姿，倒是与顾五有几分相似。
　　见顾五蹙眉看她，妇人抬手冲她一招，道：“婉婉，过来。”
　　顾五不情不愿地朝她走去，轻声唤道：“娘亲。”
　　“还知道我是你娘亲，躲我跟躲鬼一般，”罗氏扯过她手腕，拉着她往府邸内院走去，边走边道，“赶紧回屋洗漱洗漱，换件衣裳。昨日你将林家大郎吓摔了一跤，为娘还得带你去登门赔礼去。”
　　“不去！”
　　“胡闹！”罗氏怒道，“你瞅瞅自己，一个姑娘家，成日里跟军营里那帮大老爷们厮混，打打杀杀，哪个好人家敢要你。那林家大郎一表人材，若不是林家与我们将军府世代交好，哪会上门来跟你提亲。你倒好，上来就拿刀砍人，生生把人吓得从阶上滚落。这般下去，我看你还嫁不嫁得出去！”
　　“那便不嫁！”顾五猛得一甩，挥开罗氏抓着她的手，拧着眉眼，道，“那林鸿锦有什么好，也没见作出什么好诗，偏大冷天都拿着把扇子装风流倜傥，假得要命！胆子还小，拿刀吓唬吓唬便腿软。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我便是没人要，也不嫁他！”说罢转头便跑。
　　罗氏抖着手指着她的背影，活活被气了个仰倒，问道：“那你要嫁甚么样的？！”
　　顾五在回廊奔跑，边跑边回头高声道：“要么如我爹爹般盖世英雄，要么如柳叔叔般惊才绝艳，还得文武双全！”
　　旁的我才不嫁！

　　这般想着，又快活起来，小跑着绕过九曲回廊，穿过几丛花枝，而后蹿进东厢书房。
　　房内收拾得利落，窗前案己上摆着一口马蹄尊，上头插几簇红艳杜鹃，墙边格物架上置着零落瓷器和摞摞书籍。
　　顾五走到书架边，在上头翻找，而后翻出一封牛皮袋子，掂量一番，点点头，走至案前坐下，小心揭开封皮，自其中抽出了一塌信纸。

　　这便是她惊才绝艳的柳叔叔游山玩水之余写回的家书了。
　　柳叔叔全名柳意青，乃当年她祖父副将之子，二十年前与元古一场大战，庆国不知多少忠烈青山埋骨马革裹尸。战至最惨烈时，副将为救她祖父，慷慨赴死，身后仅余孤儿寡母。她祖父便将母子二人接了过来，照料至今，亲如一家。
　　柳意青自幼聪慧，三四便过目能诵，七八岁便可题词作诗，十年前更以弱冠之龄夺当年科举魁首，入翰林做编修，仅数年，便官居二品，接着二十四五便入阁拜相。而后，做了两年左相，不知为何，突然辞官，挂冠而去，只留下一段传奇，和几声叹息。
　　辞官之后，柳意青便携幼子柳诺回到西宁顾家，四年前娶的妻子裘氏却不知何踪。旁人问他，他便笑笑，而后三言两语扯开话题。他将柳诺托付于顾钧，而后便又往东南去，于庆国各地游历，偶尔修书一封告知此时身在何处，大部分时候，则是犹如神隐，不知所踪。

　　顾五最崇拜之人除了自家爹爹便是这位叔叔了，只觉他快意洒脱如神仙中人，随心所欲又随遇而安，境界甚是高远。故而他的家书她一封未落地都看过。
　　最近一封前几日才寄到将军府，然离寄出之日已是大半月。
　　彼时柳意青已至湖南。那会时值四月初，庆国中南之地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正是一年好时候。
　　她柳叔叔便在信中描述，洞庭的漫漫桃花，云界的迢迢流水，斜风细雨中的一叶扁舟以及这纵横水乡养出的鲜美鳜鱼。其中如画山河，几欲透纸而出。另她心驰神往。

　　若是....若是能亲眼去瞧瞧，该有多好。
　　顾五又翻出前面的信，按时间顺序封封阅过。
　　十七日前，他在云界。
　　二十日前，他在洞庭。
　　一个月前，他在鹤楼。
　　一个半月前，他在长安。
　　两个月前，他在玉门。
　　两个半月前，他在乌海。
　　按这信中的时间与位置推测，柳意青离开乌海后，先向东行了八百里，而后于长安转道向南。
　　思及此，顾五了挠下巴，想道：“既然已至云界，若继续往南便渐至南蛮，料想他总不至于去那地。那便，只能于云界处折道？沿罗江一路往东？”
　　罗江一路往东。
　　岂不到了江南。

　　江南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不如去江南！
　　找她柳叔叔！

　　心中想定，顾五便喜滋滋哼起了小曲，收起信纸，转身将其放置于架上。
　　回到自己屋中，洗去一身尘土，脱去红袍银甲，漆黑长发绾一支木簪，修长身躯裹一袭青衣。放下唐刀，执起长剑，一个挽花，指着铜镜中眉清目秀的少女，笑道：“江南，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