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主每天都想刀我》伞令

16、第 16 章

　　一片三月朦胧烟雨之中，茫茫雨幕，如织人流。街头纷扬的柳絮在细细的雨水中飘然落地，客栈旁是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伞下卖包子的小摊呼呼向外涌着热气，在雨雾里糊出一团团诱人的乳白。

　　“排队啊排队啊，不要挤也不要急，有钱都买得到……”卖包子的胖大叔一边手脚麻利的从蒸笼里取出包子递给付了钱的客人，一边高着嗓门吆喝。
　　风吹过，客栈门前挂了幅巨大的奶白珠帘，一阵叮当作响。

　　墨野垂眸望着窗外的景色，氤氲雨雾柔和了他冷冽的眉眼。他披着一件漆黑的大氅，里头穿的也是黑的，半束的长发服帖垂在身后。他安静地坐在厢房中，一眼望去，像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撩人心弦。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也不打招呼，用伞撩起一方帘子便躬身而入。

　　“嚯，二十年的石冻春，黄焖鱼翅，烧鹿筋，你是真会享受啊，墨神官。”
　　来人一身红衣，他边说着，边走到墨野对面，雕花椅上一坐，腿一伸，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俨然一副熟识已久的模样。

　　墨野目光幽幽，喜怒不明，问：“我找的是白无常，你来做甚？”

　　红衣男抿唇一笑，说：“我哥忙呢，三途川近日出了点乱子，连鬼王都惊动了，我哥盈日抓人弱日抓鬼，忙得觉都睡不了。”

　　在冥界，没有白日，只有一轮明月盈亏交替，盈时为盈日，亏时为弱日。若与凡人界时间相较，每日各为凡界两日。

　　而这红衣男，也就是黑无常，与白无常是对孪生兄弟，虽是孪生，但长相性格完全不同。白无常身型矮小，冷淡，不爱说话，黑无常则很高，话很多，而且外出时只要不涉及公务，他都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主打的就是一个招摇过市。

　　墨野从北冥出师时，就是黑白无常给他引路，带他去幽都见了幽冥帝君，也因此他被帝君赏识，成了纣绝阴天宫的守宫神。
　　后来因职务需要，他与这对兄弟的往来也更加频繁，一来二去，关系也逐渐变得熟稔。
　　可以说，黑白无常是他在冥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墨野：“你倒是清闲。”
　　黑无常：“嘿嘿，我之前被帝君点名御用，护送小公主成亲去了，这不刚回来，就听我哥说你找他，他来不了，只能我来了。”
　　说完，他旁若无人开始夹菜，还频频点头称赞：“不错，味道真不错。这里的厨子什么时候死？我推荐他来幽都掌勺……”

　　黛公主成亲了？
　　墨野眉睫微垂，他记得自己离开冥界时，幽冥帝君最小的女儿黛公主才不到他的腰际，还是个孩子。

　　黑无常嗯嗯两声：“嫁的东蓬莱海海宫主之子，算那小子高攀。”

　　他给墨野夹了几筷子菜，又说：“你不在这些年，家里可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帝君早就不生你气了，嗨，要我也说，杀一个神官也没啥了不得，更何况他早就递交了转世申请。纣绝阴天宫还空着，你要是回来，依旧是声名赫赫的大神官。”

　　闻言，墨野嗤笑一声，道：“巧了，我昨日寻到了他转世。”
　　黑无常一愣：“谁？”

　　半晌，反应过来，连忙劝道：“凡人不能杀！帝君如此看重你，你可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墨野：“他不是凡人，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妖修。”
　　“哦，妖修啊，那没事了。”

　　墨野眉目半眯，懒洋洋道：“我不杀他。”
　　“嗨，都无所谓。”黑无常边吃边说，“修士间打架斗法嘛，很平常，死一两个也没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说完，见墨野迟迟没有声音，黑无常这才发现他话中有话。
　　他忽然正色起来，小心问道：“你妹妹的转世也找到了？”

　　墨野喝了一口酒，双指掐着青瓷小脚酒杯，雨风从窗外飘进来，吹动他额前的墨发。
　　那双狭长且微微上挑的眼眸中，端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自然。”

　　黑无常手掌一拍，连忙恭喜：“真好，家人团聚。”
　　不料墨野眸光一沉，寒意乍泻：“她不是我妹妹。”

　　黑无常不敢吭声，默默吃菜。

　　“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想问你件事。”墨野声色寒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人死后，将魂魄的记忆清洗干净？”

　　黑无常思考片刻，说：“还真有。”
　　“要是上次见面你问我这问题，我肯定答不上来，但这些年，那些个宗门捣鼓出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

　　黑无常手臂撑到桌子，将上半身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听过无妄池吗？就在东蓬莱海。”
　　墨野：“有话就说，鬼鬼祟祟的。”

　　“我这次送亲，听到许多蓬莱海的趣事。”黑无常说，“无妄池位于海上的一座小岛，是鲲鹏与梦蛟恶斗后留下的遗迹，由梦蛟的眼泪和鲲鹏的血水汇聚而成，后来经过海宫主的改造，也不知道往里头加了啥，据说任何人只要沉入无妄池，就可以忘记一切。”
　　他挤挤眼：“魂魄也一样。”

　　墨野若有所思。

　　“不过，洗魂的过程非常痛苦，我听说有人为了忘情绝爱入了无妄池，可没等他游上来，就被洗魂的剧痛活生生痛死了。”

　　墨野还是没说话，脑海中闪现过小白被雷劫劈得痛哭流涕的脸。

　　“你要是去的话，记得提前给黛公主说一声，那儿毕竟是海宫主的地盘。咱小公主才刚嫁过去，你别给人家制造家庭矛盾。”

　　墨野摇头：“我跟她聊不来。”

　　黑无常有些为难：“那我想想……哦对了，不久后有场试炼，就在蓬莱海。那些宗门为了给自家弟子寻个合适的试炼地也真是拼了，给海宫主塞了很多钱，而且这回破天荒连宗门外的散修也被允许参加。你要不伪装一下，当几日筑基期的废物，只要能混进蓬莱海的地界，就能去找无妄池。”

　　墨野没说话，修长手指随意搭在桌上，一下一下没节奏地敲着。

　　对面黑无常的衣服动了动，他伸手从袖口摸出一枚手掌大小的贝壳。
　　他看了一眼，抬头朝墨野说：“我该走了，我哥催我去帮忙了。”

　　看着桌上还剩许多的菜，他笑嘻嘻谄媚道：“我能打包吗？”
　　墨野：“拿走。”

　　“哦差点忘了。”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贝壳，从桌上滑到墨野面前。
　　“蓬莱海发明的新玩意儿，三窍贝，上次蓬莱海来提亲那人带来的，滴血认主，即便相隔千里也能传音行文，比传音符箓好使多了，现在那些宗门都在用，我给你也带了一块。”
　　他目光期待，催促墨野：“滴血啊，不然我的贝没法跟你链接。”

　　墨野：“不要，拿走。”
　　要有了这玩意，黑无常不得天天传讯息把他烦死。

　　黑无常尝试了几番，见墨野不为所动，于是灰溜溜走了。
　　走之前留下了那枚三窍贝，是他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