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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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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墨野目光晦涩,一眼就认出了这张与之前世极为相似的脸。
两百年前,他抓着孟婆的脖子,将她挂在炼狱业火跟上时,孟婆曾跟自己发过誓,白崖郁虽与那位神官情缘未了,但此情非彼情,绝不会对墨野再造成什么威胁。
她发的是心魔誓,涕泪横流,怕得要死,差点现了原形,墨野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只是现下看来,孟婆所说的彼情,居然是相伴两百年的师徒情。
他心中冷笑,然表面波澜不惊,默默看着白伍玄降落。
白伍玄却没有心思管墨野这位不速之客。
他当下要务,如果可以的话,是把小白掐死。
然而等他落了地,看见小白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许多血迹的凄惨样子,又觉得下不去手。
她目光凄凄,伤痕累累,那张素来生机勃勃的漂亮脸蛋此时看着楚楚可怜,纵是铁石心肠来了也得软上一分。
白伍玄眉头拧紧,伸手将小白抓了过来,翻来覆去检查了几番。
身后有许多细密的针扎一样的伤口,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而且……
“师父,我筑基啦!”小白邀功一般挥着手臂,她急于展示自己,扬手聚气就朝旁边岩壁上隔空打了一拳,那一拳确实有点力道,砰一声巨响后,岩壁被砸出一个大坑。
白鹤被这毫无预兆的一拳惊飞,扑棱着翅膀窜上高空,抖下几片白羽。
“我晓得。”白伍玄烦躁地将她手臂拧回来,他就是循着小白的雷劫才找到她的,不然真不知道他这倒霉徒弟还得在这里困多久。
“白鹤也没事呀?”小白仰着头,面露欣慰,“还好还好,不然我就完了。”
白伍玄握了握拳,按捺住打人的冲动:“你还知道怕是吧。”
“师父,你别凶我,我这次真的差点死了……”见他要发飙,小白立马又换上那副泪眼朦胧的委屈脸,“要不是有小黑在,帮我过了雷劫,我这会儿都被劈成渣了!”
小黑是什么鬼?
白伍玄闻言,这才旋身望向一旁沉寂许久的墨野。
他一声不吭注视着这场师徒重逢的戏,平静的眼瞳中,目光晦暗不明。
白伍玄释放出一缕灵识,想探寻对方的修为等级,不料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修为上的差距,使他不得不严阵以待。白伍玄略一颔首,尽管知道对方的修为远高于自己,清冷语气倒是一贯的不卑不亢。
“劳道友援手,我替小徒先行谢过。”
良久,才听墨野张口道:“就是你教她渡劫时聚气百会穴?”
话末,扫视一圈师徒俩,眼中似是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难怪现在还是金丹。”
白伍玄面色一沉,山雨欲来。身旁小白见气氛剑拔弩张,立马飞身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她脑瓜在这种危机时刻转得飞快,小嘴语速飞快道:“小黑我还没和你介绍,这就是我总跟你提起的我师父,是他含辛茹苦一点点把我带大的,他很了不起的!”
白伍玄沉默:倒也没有含辛茹苦。
他本性凉薄,小白又难以管教,大部分时间,他对于小白都呈现出一种放养的姿态。
但小白不这么觉得,在她心里,白伍玄就是对她最好的人。
墨野打量着挺身而出的她,这次真切地露出一丝讥笑。
男人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上来了,他不知哪根筋搭错,脱口而出:“我比他厉害,你不如考虑改拜我为师。”
白伍玄一张脸又拉了下来。
没等他发作,小白又嗷嗷开嚎了,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在我心目中就跟亲爹爹一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的!”
白伍玄额角抽搐,丝毫没有当爹的喜悦。
但同时,心中又浮上一丝诡异的宽慰。
“你给我回去。”
他一把将小白薅过来,扔到白鹤背上。
“师父,我还没说完!”
“你说的够多了。”白伍玄瞪了她一眼,说话语气却柔和了下来:“温慈还在等你,你回去给他报个平安。”
小白哑声了。白鹤载着她快飞出洞穴的时候,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朝底下墨野大喊:“小黑!记得要来找我玩——”
留在洞穴内的两人面面相觑,神色纷呈。
良久,白伍玄率先开口:“道友应当已是元婴以上的大能。”他打量着墨野,目光中有些警惕,“小白不过一介散修,不知缘何能得你出手相助?”
他说的委婉,但墨野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明显在担心自己对那只笨猫有所企图。
在修仙界,妖修曾经并不被保护,一度成为了一些品格低劣的修士的猎杀对象。只因妖修的妖丹乃大补之物,能增进修士修为,因而许多修为卡在瓶颈的人就会动歪心思。
闻言墨野挑起个笑来。
他面露讥诮,神色淡淡道:“我就算要真要杀她,你也奈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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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驼着小白,在群山间飞行。离开洞穴的时候小白往下望了一眼,才发现这地下蜘蛛洞蜿蜒曲折,最后这母穴更是已经从谢府地下延伸到了城外,也还好是在城外,不然这道雷劫不知得劈死多少人。
白鹤展翅在气流中滑翔,小白俯身找了找,看见它羽翼下有一小处伤口,已经被包扎处理过。
“你也受伤了呀?”
白鹤叫了一声,好像有点委屈。小白摸摸它的后脑壳,趴在白鹤的背脊上。午间暖阳挥洒在她身上,热腾腾的,她感觉浑身终于松弛下来。
没多久,白鹤开始下降,翩然飞落在灵犀山上。
远远的,小白就看见洞府前等候着的温慈,温慈也见着她了,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小白!你,你身上的血……”
“我没事,真的没事。”小白安抚着他,“这些都是小伤,跟别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眨眨眼,眸中流光跃动,看起来心情很好:“你知道吗,我筑基了也!”
温慈一愣:“发生了什么?”
于是小白将经历的一切都说给他听。
温慈也说了他这边的情况。那晚他趴在谢折枝屋顶,见小白进去许久还没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当他想不顾谢府护卫硬闯进房的时候,白鹤来了。
它之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受了惊吓,飞窜到别处躲了一阵,等回来的时候却迟迟不见小白和温慈,于是又在织水城上空盘旋了许久,终于找到温慈。
温慈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一反常态的白鹤叼起来甩到背上,逃似的飞离了谢府,直奔灵犀山而去。
回到灵犀山,温慈担心小白安危,也顾不上别的,径直闯入白伍玄闭关的洞府,冒着被白伍玄一巴掌拍死的风险,求他出手相救。
再后来的小白就知道了。
“可是,谢折枝床底为什么会有条虫道?”小白不解,“难道她也是蜘蛛?”
“我回来的清晨,前辈就带着我去拜访了谢府。”温慈道,“谢折枝不是妖怪,前辈亲自验过,说她只是被蜘蛛下了毒卵,故才久病不愈……”
小白恍然大悟,原来谢折枝身上的臭味就是蜘蛛留下的。
“前辈也检查过她的房间,但没能发现你说的床底虫道,我猜测有可能是你进去之后,那些蜘蛛隐匿了气息,封死了那个入口。”
“原来如此!难怪我后来想找下来的路都找不着。”小白气呼呼,“这些蜘蛛真狡猾!”
温慈一边给她背上的伤口上药,听见这熟悉的气恼又委屈的嗓音,无意识地笑着摇了摇头。
“前辈还说,那些蜘蛛应该在织水城地下盘踞很久了,织水城内还有不少与谢折枝症状相似的病人,都在被那些蜘蛛吸□□气。你这次渡劫将蛛母杀死,应该也算是修行中的一种……功德?”
小白回过头来,粲然一笑:“真的呀?”
温慈眉睫低垂:“真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在我心中一直很厉害。”
小白眼睛眨了下,知道温慈话中的意思。
他还在怕自己在生气。
周遭气流涌动,灵气汇聚于一点,缩地阵的光芒在地上流动。
白伍玄回来了。
“师父!”
“前辈。”
白伍玄略一点头,算是回应。白鹤见了他也欢喜,扑棱着翅膀往他身上蹭。
白伍玄弯腰检查了下白鹤翅膀下的伤口,因为负伤后连日奔波,好像有些恶化了。
他蹙眉沉思,抬手覆上白鹤伤口,聚气替它滋养血肉。
小白正趴在一截断裂栽倒的树干上,背朝天由温慈给她上药,见白伍玄帮白鹤疗伤,不满地嚷嚷起来,指着自己后背:
“师父,我也被蜘蛛咬了,疼!”
白伍玄睨她一眼,淡淡道:“我早看过了,你体内半颗蜘蛛蛋都没有,你疼个鬼。”
小白不依不饶:“可我受伤了呀。”
“温慈给你上药还不够?”白伍玄直起身来,凉飕飕的目光像把刀,“还得为师也来?怎么,想双人服务?”
小白不敢说话。
白伍玄见她安静了,又冲温慈没好气道:“你过来。”
见温慈要走,小白抗议:“药还没上完呢!”
白伍玄:“听你的听我的?”
小白推推左右两难的温慈:“快去快去。”
白伍玄拿出一卷册子,递给温慈。
“前辈?”
“这是本医书,乃多年前我云游稽山,一位旧人所赠。”白伍玄淡声道,“他陨落之前是当地有名的神医。我念你身无灵气,无法聚气,不如试着转学医道,济世救人,也算是一种修行。”
温慈接过书来,陈旧书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许多草药图与人体穴位图。
“还有一事。”白伍玄道,“虽然蛛母已死,但织水城内仍留有蛛毒。拜访谢府时我应允了谢元纯替他女儿除毒,这本书中记载了清理蛛毒之法,你学会之后,替我去将谢府打理干净。”
温慈逐渐顿悟了,他手掌紧了紧,行了个很是庄重的礼。
“温慈明白,定尽心竭力,不负前辈所托。”
一旁小白默默看着,替温慈高兴。
师父愿意将这本医书赠给他,便代表他暂且认可了温慈的存在。
她跃跃欲试,发丝也随风翘起。
“那我呢那我呢?师父有什么东西送给我吗?”
“你?”白伍玄笑了一声,冷声道,“从今日起,你的小慈需得去城里温书,至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筑基期有的是东西让你学。”
小白一愣:“小慈要走?”
“谢府能给他提供所有药材,治愈蛛毒只是个开始,想修医道,必须沉心钻研。”
白伍玄说完,望了一眼沉默的温慈,唇角扬了个没温度的弧度:“当然,你要是贪恋玩乐,不愿吃这个苦,此时反悔也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最终,温慈还是摇了摇头。
他抬眼时,目光非常坚定:“前辈,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