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之上》brethil

4、第三章

　　宴会当日，云霞满天。
　　凤凰族的乐音自天边隐隐传来，凤凰身为百鸟之祖，歌喉自然好得没话说，可这世上也只有逢龙界盛会的时候才有机会欣赏到凤凰的歌声。
　　前有拖曳着华丽尾羽的孔雀开道，一尾锦鲤样子的金红色大鱼浮于空中，薄纱似的透明鱼鳍在云霞中舒展，载着前来赴宴的宾客飞向龙界中心地带的宫殿群。
　　一只孔雀自空中降落，恭敬得朝面前的凤凰族女子低头行礼，那尾大鱼也随后落下，悬浮于地面之上。
　　一袭华美羽衣的凤凰族女子朝那只孔雀点点头，随即上前迎接从鱼背上下来的宾客们。
　　穆旋渊跟着族人一路走来，着实大开眼界。他虽不受宠，可冥界的盛大场合也是见过的，却也没见过铺张奢侈到如此地步的生日宴会。看看那天上撒的花瓣，那是冰凌莲，炼器的珍贵材料，有价无市。其余上界虽然不是没有那么多冰凌莲，却也不会奢侈到拿来撒着玩。还有鲛人泪，龙界珊瑚海的特产，因为对美容的独特功效而被整个九界的女子当做心头宝，价格不知道被捧到了多高。这会只是磨成粉和冰凌莲拌在一起撒上天，亮晶晶图个好看罢了。
　　入了宫门，凤凰族女子朝宾客们一躬身，随即退下，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完全没有凤凰族平日里高贵冷艳的样子。凤凰族的女子素来高傲，这会却个个盛装打扮做了接引客人的工作。如今恐怕也只有龙族能有这个面子。
　　代替凤凰族的是一位龙族女子，不似凤凰族那般打扮的花枝招展，她一身鲛绡做的蓝衣，衣上绣着几尾小鱼，清雅不失俏皮。穆旋渊惊讶得看到她衣服上的鱼会动，就像真正的鱼游弋在蓝色大海里一般，一会游至袖子上，一会又游到了腰间。
　　兴许是他的惊讶神情太过有趣，龙族女子回头朝他一笑。冥帝随即瞥来警告的一眼，穆旋渊顿时神色一肃。
　　入席时众人才发现这席位的桌子竟是有大有小。这是龙族考虑到了赴宴的小客人太多，于是按照每一位小客人的身形定制了合适的桌子。
　　万年云香檀木制成的桌子尤散发着檀木特有的清香。桌上覆着霞锦，那是采天边的第一缕朝霞织成，需要极高的炼器和纺织手法。穆旋渊记得霞锦向来是女子们最喜欢拿来做法衣的原料，还往往不能做整套，能有一件霞锦做的外衫就足够炫耀好久了。
　　这般把价值连城的宝贝当便宜货使唤的气魄，龙族对他们那两位小皇子，当真是宠得没边。
　　穆旋渊用余光打量着其余客人，除了他们这些小孩子，其余人等无一露出惊讶神情。以他们的眼界和涵养气度，确实不会为龙族的奢华所动容。
　　这时，一个女子带着一盏兕觥而来，犀角制成的杯上雕刻着细腻的纹路，里面盛着的液体散发出清冽的甜香。穆旋渊注意到这还是刚刚那个蓝衣女子。
　　她把兕觥放在穆旋渊桌上，穆旋渊看到只有他有这杯玩意。只是恰好这时有侍女们端来灵果佳酿，蓝衣女子这举动并不引人注目。
　　“这是？”穆旋渊问道。
　　蓝衣女子一笑，道：“这是六殿下特意嘱咐我送过来的，小公子尝尝吧。”
　　穆旋渊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腰间佩戴着一块玉牌，上面一条金龙正腾空而起。湛沧平带他认过，这是祖龙身边近臣的专有玉牌。
　　穆旋渊不疑有他，举樽便饮。
　　入口清冽甘甜，回味醇厚悠长，带有一点淡淡的酒香，却并不醉人。
　　“这是什么酒？”穆旋渊问。
　　女子收起酒樽，一边笑道：“你可以自己问六殿下。”
　　说完就走了，身姿袅娜，带起一阵幽幽兰香。
　　随着宾客们陆续就坐完毕，龙族小皇子的生日宴也开始了。
　　看着和万俟闲手拉手一起出现的湛沧平，穆旋渊突然生出一种淡淡的不甘，好像不能理解为什么湛沧平牵着别人的手。尽管穆旋渊自己也清楚他的想法很没道理。
　　湛沧平和万俟闲互相说着悄悄话，因为不过是孩子，这般举动并不显得怠慢宾客。穆旋渊刚想移开目光，就看到湛沧平转过头对他一笑。
　　一如往日般干净纯粹，就像映照着暖阳的浅海。穆旋渊一愣，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湛沧平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治愈力，能让所有与他相处过的人抛却心中阴霾，只因他的笑容而感动。
　　小孩子精力旺盛，哪怕面对满桌的佳肴也依旧坐不安稳。很快，大殿内就都只剩下大人们了。
　　一万年一次的九界大会召开在即，各位上界的高层也想趁这次机会提前聚一聚。
　　白绮湉是被她的姐姐白君薇拉走的，前者正满心的不高兴：“闲儿和平儿的生日会上干嘛非要讨论这种扫兴的事？”
　　“行了，别想这些。你看这些孩子玩得多开心。”
　　白君薇把妹妹拉到花园里。方才离席的孩子们大半都聚集在这里玩。他们身为未来的九界掌权者，现在的孩子间的友谊势必会影响到未来的九界局势。可他们对此并不自觉，只是凭着喜好挑选玩伴，开始一段纯粹的友谊。
　　白绮湉面色稍缓。又不放心得问：“闲儿和平儿去哪了？怎的这里没见到。”
　　白君薇拉过妹妹，就像儿时一样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边走边说：“大概在别处玩吧，这里四处都有龙卫，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面前有两个孩子嬉闹着跑过，白君薇的脚步顿了顿，让他们先过去。她认出这是灵界的小公主和妖界九尾狐一族族长的女儿。灵界和妖界这些年走得愈发近了，白君薇随意在心里感慨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她继续拉着白绮湉的手，道：“男人们在无趣的社交，孩子们在玩，我们也该做点自己的事。”
　　“比如？”白绮湉问道。
　　白君薇道：“去参加茶话会吧，有些时候也该放下那些臭男人，只聊聊我们女人间的话题。”
　　白绮湉有些意动，问道：“都有谁呀？”
　　“除了我们龙界的外还有天界的天后和公主、魔界的涣羽魔尊、妖界的金乌族公主阳雪青……到那边了再给你介绍吧。”
　　……
　　“你真的能弄到龙族至宝？那把龙族神器，无名之枪？”穆华不信地问。
　　“当真。那日和我在一起的龙族小皇子对我全无戒心，他什么都告诉我了。”穆旋渊没有说话，而是用传音说道，这里是龙界，小心谨慎一点没错。
　　无名之枪，据说曾是祖龙的武器。在洪荒时代，三千神魔皆由天道赐名，而‘无名’作为祖龙自己炼制的神器，非应天道之命而生，自然得不到赐名。于是祖龙便唤它无名。洪荒时代之后，九大上界和无数中小世界诞生，祖龙无论是辈分还是实力都当之无愧为九界第一。无名之枪从此被祖龙搁置，当做镇压龙族气运的辅助神器。
　　无名虽不是镇界神器，但因祖龙的缘故依旧被龙族奉为至宝。“无名”已成为代表一个时代的符号，而九界也只有这杆曾闯下无数传说的枪有资格被唤作“无名”。
　　如果穆旋渊真的能将“无名”占为己有，穆华虽然年龄尚小，不明白其中有何具体的利害关系，但也明白这一定会大大取悦冥帝。
　　穆华心里有些急切，但仍按捺住性子问道：“你会把这种好事让给我？”
　　穆旋渊笑笑：“此事若成乃大功一件，你我都是冥界皇子，理应为冥界效力。旋渊自知力薄，也不敢独享功劳，皇弟素来聪慧过人又深得圣眷，皇兄还需仰仗你才是。”
　　恭维过后见穆华有几分意动，穆旋渊又加了一句：“若皇弟不愿，皇兄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我找穆白他们就是了。”
　　“愿意，愿意！”穆华点头如啄米，“我们该怎么做？”
　　穆旋渊眉梢一挑，附耳在穆华耳边说：“此事万不可声张，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时候……”
　　看着穆华飘飘然离去的样子，穆旋渊在原地微微眯起眼，掩去眼中神情。他四处望了望，穆华走后这里一片寂静，秘密布下的所有禁制都没有被触动。
　　他又飞快的撤掉那些阵法，掩去痕迹，着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
　　快黄昏了，湛沧平还约他去七星峰上看夕阳呢。
　　……
　　“就在那儿了，那有个传送阵，通向龙族密地。”穆旋渊对穆华说道。
　　穆华打量那地了半晌，道：“你先过去。”
　　穆旋渊依言上前。那里果真有个传送阵，被填入元晶后发出蒙蒙光亮。
　　“好了，过来吧。”穆旋渊转头对穆华说，语气和神色中带有一些兴奋。
　　穆华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穆旋渊看在眼里，不置可否。
　　待穆华走进到一定的范围后，穆旋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把手边元晶随意一扫。原有的阵法被破，杀阵起。
　　穆华还没反应过来，攻击已至眼前。
　　防御符启动，为穆华挡住了第一波攻击。而穆华也有机会祭出法器，一把精巧的小伞悬于他的头顶，牢牢护住了他。
　　当真是惜命，这种时候祭出的是防御性法器。穆旋渊暗自可惜，他不怕穆华和他正面对决，就怕这般用防御法器和他耗着，毕竟时间宝贵。
　　杀阵的攻击还在继续，穆旋渊也不急，甚至有闲暇去参悟这阵法。穆华想耗着，他何不顺水推舟。
　　被困在阵中挨打的穆华气的牙痒痒，简直阴沟里翻船，没想到他会被这个一直看不起的穆旋渊给算计了！若是能出去，定让他被流放至冥界死地！
　　元晶消耗得快，穆旋渊补充了好几次，不由暗自心疼。杀个人，怎么这么贵。
　　穆华的伞形法器上已经有了裂痕，双方都在僵持，看谁耗得过谁。
　　穆华不是没有想过破阵，可这阵法乃上古流传，说不定可以追溯到洪荒时代，以他那点薄弱的阵法造诣是参不透此阵的。而力能破巧这条路对他而言也走不通。穆华无奈，只好行下下之策，等穆旋渊负担不起阵法的消耗为止。
　　小伞上已经有了裂痕，穆华心里一惊。这伞也算天阶上品法宝，却如此不堪一击。穆旋渊究竟是何能耐，能布下这样的古老阵法？
　　其实是他高看穆旋渊了，穆旋渊不过借势而为——这里本就有个被废置许久的阵法，平日是传送阵，有需要时可以转换为杀阵。湛沧平见他对阵法感兴趣，特意带他去见了见龙界各处的无关紧要之地的阵法，其中包括眼前这个。
　　这里向来荒芜人烟，也不知当年这阵法在这里是起到什么作用，就连龙族自己也忘了。湛沧平也是无意中才在这个幽深的山谷中发现这里的。
　　穆旋渊手腕一翻，一把飞剑握于手中。感谢穆华平日里最爱炫耀身上的法宝灵丹，穆旋渊对于穆华手中的倚仗有准确的认知。
　　有杀阵的辅助，他有把握杀死穆华。
　　使用法器是要消耗自身法力的，这点法力平时看不算什么，现在一丝一毫的法力却显得弥足珍贵。
　　脚边已经落了不少小玉瓶，在杀阵的攻击下粉身碎骨。穆华又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穆旋渊看着，目露讥讽。
　　“如果你一开始就选择祭出武器反击，我说不定会撤掉杀阵。毕竟尊敬对手是仁德的体现。”
　　穆华不语，眼神却似要将穆旋渊千刀万剐。
　　那把小伞依旧在滴溜溜得转，伞面上却已经破碎不堪了。
　　突然间，白玉伞骨上出现蛛网般密集蔓延的纹路，哗啦一声碎了个彻底。穆华祭出一把黑色扇子，扇面展开，每一根扇骨都向外延伸出尖尖利爪般的钩子，上面泛着幽幽蓝光。
　　同一时间，维持杀阵的元晶也被消耗一空，穆旋渊执剑飞身上前。
　　两人战在一起。穆旋渊比穆华更年长、更刻苦修炼，又以逸待劳多时，此刻占尽上风。
　　缠斗一番后穆旋渊一剑刺穿穆华的紫府灵台，剑气一搅，就连神魂也灰飞烟灭。
　　穆旋渊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发现身后有动静传来，执剑在手，却没来得及攻击就生生收回攻势。
　　那是湛沧平，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湛沧平看着穆华的尸体和握剑的穆旋渊，目露迟疑。
　　看见他，穆旋渊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镇静下来，平静道：“我杀了他。”
　　“你们不是兄弟吗？”湛沧平问道。
　　穆旋渊冷笑一声：“要你命的兄弟吗？”
　　湛沧平说不出话，手足相残已经超出了他目前的理解范围。即使初见时遇到穆旋渊满身是伤，他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是生死之仇。
　　穆旋渊看着湛沧平无措的样子，突然唾弃起自己的残忍，不是因为杀了穆华，而是让这个单纯的孩子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阴暗。
　　想到这，他语气稍缓，温和道：“我别无选择，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这样的事。”言罢转身就走，动作从容，可他的心里几乎是想落荒而逃。
　　湛沧平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待穆旋渊回头，湛沧平看着他的眼睛，却又说不出话。
　　穆旋渊对他极有耐心，任由自己的袖子被扯着，站在原地等湛沧平开口。湛沧平踌躇了一会，才道：“这里的动静已经被注意到了，你不想被发现是你杀了他，可对？”
　　穆旋渊心中一惊，没想到此处如此偏僻也会被注意到。
　　湛沧平道：“花鸟虫鱼，四处皆是龙族眼线。”他目露忧色，继续说：“你太不小心了。”
　　穆旋渊垂头不语。
　　湛沧平拉过他的手，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放心吧，有我呢。”
　　穆旋渊声音低沉，道：“你不怪我杀了自己的兄弟？”
　　湛沧平眨眨眼，随即摇头：“你说，是他先想杀你。”
　　穆旋渊心中一松，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如释重负，心里泛起暖意。
　　湛沧平又说：“穆华的事，就当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可是……”穆旋渊愣住，眼前的小孩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会手染鲜血的人。
　　湛沧平不管穆旋渊怎么想的，他沉着地开始布置现场，动作神情显出与他的样子不相符合的成熟。
　　穆旋渊一直都把湛沧平当做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如今这才意识到湛沧平远没有他看上去的这般不谙世事。可湛沧平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他本可以置身事外才对。
　　湛沧平一边动作一边说：“到时候我就说是穆华先袭击的我，然后我借助这里的阵法杀了他。你只是恰好在附近，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穆旋渊问，尤带着不可置信的样子。
　　“因为我相信错的不是你。”湛沧平先说了这一句，才道，“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穆旋渊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涌起了一股让人悲哀的陌生感。他注视着湛沧平小小的背影，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好了。”湛沧平拍拍手，穆华身上的剑伤被龙息用灼伤掩盖，地上的杀阵上放了半块有龙族标记的元晶。
　　“能行？”穆旋渊只说了两个字，他怕自己说太多话会露出哭腔。
　　“能行。”湛沧平肯定得点头，“不需要多少可信度，只要是我说的，哪怕是再错漏百出的谎 ，族里也能帮我圆回来。”
　　最后，湛沧平甚至想抽出匕首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吓得穆旋渊赶紧拦住了：“这样子就行了，你要是再为我受伤，这让我怎么还得起！”
　　湛沧平小声嘀咕着：“需要还吗。”最终还是把匕首放回了腰间。完了还不放心得嘱咐一句：“记住，这件事与你无关。”
　　穆旋渊点头，今日之计，唯有按照湛沧平说的去做了。
　　……
　　穆华的命魂令牌破碎，冥帝定有所察觉。这厢，湛沧平也捏碎了手上的一枚玉佩，表示自己这里出了状况。
　　不多时，原本荒无人迹的幽深山谷就来了不少大人物。
　　龙族这边，龙族大皇子万俟玄、二皇子苏子安到了。而冥界这里，冥帝亲至，穆青随侍左右。
　　湛沧平见到自己的两位哥哥，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顿时哭的梨花带雨，苏子安立刻蹲下，心疼得把他搂入怀中。穆旋渊在一旁拼命忍笑。
　　待冥帝来时，就听到湛沧平抽抽噎噎得讲穆华想要他的九龙玉令，他不肯给，然后不知怎的就动起手来了。
　　湛沧平把小脑袋埋入苏子安怀中，把眼泪鼻涕蹭了他哥一身，哭道：“平儿是不是闯祸了？”
　　苏子安轻轻拍着幼弟的背，安慰道：“没有，你保护了自己，你做得很好。”
　　没料这句话却惹怒了冥族。穆青上前一步，道：“杀死了我弟弟，这叫做得好？”向来冷静自持的穆青突然表现得怒不可遏，“换角度想，现在这里躺的是你弟弟，你该当何如？”
　　“放肆！”万俟玄怒道，龙族最大的逆鳞就是幼龙的性命，哪怕被旁人说一下也觉得是冒犯。
　　冥帝抬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说话的穆青，穆青自知失言，讪讪站到了冥帝身后。
　　“尊上也听到了，是令公子有错在先，我弟弟既然已经杀了他，那这事就算扯平了。自然，在龙界境内让贵客遇到这种事情是龙族思虑不周，日后定有赔礼送上。”万俟玄说道，虽用的敬词，言语中却全无商量的语气。
　　“慢着。”穆青再次开口了，“凭什么只相信他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诌之言！”
　　苏子安嗤笑：“童言无忌，贵客没听过吗？”
　　“既然如此。”穆青一指穆旋渊道，“何不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万俟玄不着痕迹得皱眉，他不确定这个一开始就出现在湛沧平身边的孩子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穆旋渊早在冥帝到来时就退至冥帝身后，此刻被穆青拎出来也只是说道：“我只是恰好在附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苏子安狐疑道：“这里人迹罕至，你为何会来这里？”
　　穆旋渊回答：“穆华突然约我到此，我来时他却死了。”
　　万俟玄不置一词，只是突然看了眼苏子安怀中的幼弟。
　　冥帝问道：“那么你又为何会来这里？”他指的是湛沧平。
　　湛沧平弱弱道：“我丢了母后送我的护身符，那上面有我的一滴精血，我顺着灵犀牵引找到了这里。”
　　万俟玄对他身后立着的龙卫道：“你去看看。”
　　龙卫领命，走向穆华面目全非的尸体——为了抹掉穆旋渊动手的痕迹，湛沧平用龙息掩饰了所有伤口。
　　穆青却上前拦住：“我弟弟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
　　一道掌风飞至，穆青闪身躲避。万俟玄淡然收起手中攻势：“既然是要查明此事，还望穆殿下行个方便。”
　　就在这个当口，龙卫已经绕过穆青来到了穆华身边。一阵翻找后龙卫拾起一个物件回到了万俟玄身边。
　　冥帝在旁冷眼看着，如稳坐中军帐。
　　万俟玄接过龙卫递上来的东西一看，那确实是湛沧平遗失的护符，这是一枚白玉般的海螺，上面的螺纹在隐隐律动，透出几分玄妙之感，螺口处被一道金色符文封住。
　　万俟闲施了道水净术，洗去海螺上的血污后将它戴到了湛沧平的脖子上，道：“以后莫要弄丢了。”
　　湛沧平点点头，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冥帝开口了：“还望小皇子说说，是何时丢了这枚护身符。”
　　湛沧平道：“昨天和阿闲一起玩，等回家之后就发现不见了。当时太晚，就没出来寻。”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万俟玄说道，“我弟弟弄丢了他的护身符，恰好被……他是谁？哦，恰好被穆华捡到。穆华借此引我弟弟来此，想抢夺九龙玉令。怕自己一人不能成事，所以就让……你叫什么来着？”
　　没有人帮忙回答，穆旋渊说道：“我叫穆旋渊。”
　　万俟玄继续说：“结果穆旋渊来迟一步，穆华被我弟弟失手杀死。”
　　冥帝面无表情：“一面之辞。”
　　万俟玄冷笑一声：“那依冥帝陛下所见，事实又该当何如呢？”
　　万俟玄见冥帝不语，又说道：“九龙玉令在手可自由出入龙族大部分禁地，我倒想问问，冥界这是想干什么？总不会说是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吧。”
　　冥帝面容平静但语含愠怒：“你这是在质疑本座？”
　　万俟玄双手抱拳朝他鞠了一躬：“不敢。无论前因后果如何，令公子横死龙界都是事实。龙族愿拿出诚意化解此事。”
　　万俟玄放低了姿态，说出的话却丝毫不让。
　　“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多做追究了。不过既然是九龙玉令这么紧要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吧。”言罢，冥帝转身离去。穆青和穆旋渊追随其后。
　　自始自终，冥帝的眼神就没有分给他死去的儿子半分，哪怕今日之前他还对穆华万般宠爱。
　　待冥界一行人走远，苏子安才对万俟玄说：“临走前还要威胁一下平儿，这冥帝的气度忒小。”
　　“理他这么多做甚。”万俟玄回应道，“他的儿子个个都是狼崽子，等他们长大，冥界怕是有的闹腾。”
　　湛沧平默默趴在苏子安的肩头，光明正大的偷听。
　　“还有你。”万俟玄拍拍湛沧平的小脑袋，“真以为我们什么都看不出？”
　　湛沧平嘿嘿笑着：“大哥二哥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小弟知错，小弟改过。”
　　苏子安失笑，对万俟玄道：“行了，别为这种小事罚他。”
　　万俟玄一开始就没想罚，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料到苏子安这么护犊子。当即也笑道：“我就依你二哥，不处罚你了。你该怎么谢谢你二哥？”
　　湛沧平听言，抱住苏子安的脑袋，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对万俟玄伸出小手，待万俟玄从苏子安手中接过他的时候在万俟玄脸上也亲了一口，混合着口水，声音响亮。
　　……
　　龙族这边的其乐融融暂时不提，且说冥帝这边。
　　冥帝挥退了周遭所有人，包括穆青在内，独留下了穆旋渊。
　　他一把掐住穆旋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和那位龙族的小皇子有什么关系，嗯？”
　　“有过几面之缘。”穆旋渊艰难回答道。
　　冥帝看了他好一会，才松开手，也不顾穆旋渊下巴上的红印，道：“我观那小皇子的气运，是薄命之相。”
　　穆旋渊面无表情，连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
　　“你去吧。”冥帝朝他摆手。
　　穆旋渊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大殿。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切如常。
　　等确认冥帝的神识已经不再关注他了的时候，穆旋渊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那双向来稳定的手在隐隐颤抖。
　　冥帝的眼力不一定准，就算准也不一定和他说实话。
　　穆旋渊猛然按住自己的手，压制住那颤抖。有龙族的庇护，他一定能平安长大，成为傲游九天的神龙。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