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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河西洲,一个相当偏僻的地界,偏僻到几乎掉出了冥界穆族的统治范围。
      这里并非穷山恶水,相反,景色十分秀丽雅致。三座大山环抱着一泓碧波荡漾的湖,山间溪水訇鸣不止,林木葳蕤蓊郁。
      只是这里的太阳是冷的,阳光照耀却没有一丝暖意。空气坚硬、冰凉而疏离。
      一个精致的小院就坐落在湖边,正对着如镜的湖面。
      穆旋渊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前厅陈设简单,只有一套桌椅而已。穆旋渊走到后院,终于在一处厢房见到了叶菲卿——他的母亲。
      叶菲卿正在对镜描妆,表情漠然,对这个分别了万年的儿子视而不见。
      穆旋渊站在她的身后,也不说话。叶菲卿透过镜子看到了穆旋渊——一半像她,一半像那个男人。
      穆旋渊心中忐忑,犹豫着开口:“母亲……”
      叶菲卿突然笑起来,她看见镜子里那张不减昔日美丽的面庞正对着她肆意嘲笑,眼里却带着空茫。
      “你叫我母亲。”叶菲卿没有回头,就像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话,“我对你不管不顾一万零八百年——从你出生那一刻起。而你,却还认我做母亲?”
      穆旋渊尤自坚持道:“不管怎么说,是您生下了我,您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被冥帝囚禁……”
      叶菲卿用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她道:“你以为我是被冥帝囚禁于此?”
      难道不是吗?穆旋渊茫然,或者说他不愿去想。
      命运带着恶劣的戏谑笑容揭开了纱布,皮肉被粘连着一起撕下,露出下面被血和脓液浸泡的腐烂内里。
      叶菲卿笑着,说出了对穆旋渊最残忍的话:“是我要把自己关在这里,我不想看到你,我甚至想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掐死。你真让我恶心!”
      穆旋渊呆住,心脏带着剧痛后的麻木。
      “这不是真的……”他听到自己说,声音遥远而空茫。
      真的应该是什么样的?叶菲卿被冥帝囚禁,一万年来苦苦思念着儿子吗?
      曾经有人告诉他,你没有母亲;后来有人和他说,其实你有的,只是她不能见你;再后来有人说,你有母亲,你现在就可以去见她。
      从小到大,希望被一点点放大,而终于在这一刻被叶菲卿,他的亲生母亲,撕得粉碎。
      叶菲卿看着穆旋渊的脸,一半像叶菲卿一半像穆祁离的脸在她面前因为痛苦而扭曲。仿佛叶菲卿和穆祁离一起在她面前挣扎死去。
      叶菲卿突然感到了一阵畅快,她甚至想放声大笑,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随着笑声,万年来的积郁被发泄出来,化为刀刃,一片片剜着穆旋渊的血肉。
      穆旋渊直愣愣得看着癫狂大笑的叶菲卿,心里一片死寂。
      “你想杀了我吗?”叶菲卿突然止住笑声,问穆旋渊。她甚至抬手抹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纤长手指上的蔻丹鲜红,几乎刺痛了穆旋渊的眼。
      穆旋渊没有说话,手却按上剑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听到叶菲卿说杀了她,他就真的想杀了她。
      叶菲卿笑着闭上了眼。
      穆旋渊却没有动,他看着叶菲卿,神志却在一点点清醒。
      “我不杀你。”穆旋渊沙哑着嗓子开口。
      叶菲卿诧异得睁开眼。
      穆旋渊面对这张与他有五分相似的脸,心在一阵阵的抽痛,他闭了闭眼,这才说道:“杀你,我就要承担因果反噬。更何况,我想让你痛苦的活着。”
      穆旋渊此时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伸出利齿要把侵害他的人狠狠还击。他不明白自己对叶菲卿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只要明白,这么说会让叶菲卿痛苦,这就够了。
      穆旋渊不清楚他是怎么走出了这间屋子,外面阳光万丈,穆旋渊却觉得心底有万尺冰寒。
      叶菲卿愣愣得看着穆旋渊转身离开,半晌后,见穆旋渊已经走远了才回过神。她笑了,半是苦涩半是嘲讽:穆家的人,都寡情至此,爱也是,恨也是。
      ……
      穆旋渊此刻想去见湛沧平,发了疯般的想。
      湛沧平,我只剩你了。
      不,连你也不是我的。
      穆旋渊猛然一拳打向身旁的一棵水杉树,一声轰响,水杉应声倒下,惊起无数飞鸟。
      烟尘散去,粗重的喘息声中能看见穆旋渊的双眼变得血红。
      穆旋渊几乎毁了整片山林。
      这里是一只九婴的领地,可当九婴向穆旋渊扑来的时候却在一瞬间被斩下一颗脑袋。
      其余八只脑袋发出如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凝聚出无数水箭向穆旋渊疾射过去。穆旋渊不闪不避,纵身上前,任由水箭消蚀法衣上的防御。又是一道剑光闪过,九婴的两只脑袋冲天而起。
      被彻底激怒的九婴口吐烈火,在九界异火榜上排名百内的九婴之火一出,方圆百里尽成焦土。
      穆旋渊双眼赤红,仿佛感受不到危险一般迎火而上,庚金打造的宝剑发出一声鸣响,随着九婴的又一颗脑袋落下,庚金剑也不堪重负得断成两截。穆旋渊的衣服上有些焦黑的痕迹,身上却毫发无伤,他随意地扔下断剑,朝只剩五颗脑袋的九婴走去。
      九婴如婴儿般尖利脆亮的声音响起:“我并没有冒犯到你!冥人!”
      穆旋渊充耳不闻,血红双眼里充斥着杀意。九婴见势不妙想逃,却在起飞的一瞬间被穆旋渊一拳打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九婴甚至不知道穆旋渊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他上方的。
      没有了剑,穆旋渊直接徒手拧下九婴的一颗脑袋。
      九婴的四颗脑袋一齐尖叫,细长脖子疯狂在地上扭动,尖锐的哀鸣声几乎要刺穿鼓膜。
      或许是嫌他太吵,下一次穆旋渊从空气中凝聚出一片风刃,最基础最简单不过的风刃竟然能突破九婴坚锐的鳞甲,直接割下了他剩余的四颗脑袋。风刃不过是最基础的法术,就连下界的修真之辈也会用,但却要区分是谁用。
      九婴的脑袋落地,世界在一瞬间寂静了。发泄了一通杀意的穆旋渊愣愣得看着九婴无头的尸体,原本蓊郁的树林在他们的打斗下尽成焦木灰飞烟灭。
      穆旋渊眼底的赤红还没褪去,就感受到了后方百里外有动静传来。百里的距离对上界之人来说不足盈尺,穆旋渊头也没回,断剑从地上飞起,朝那个方向疾射过去。
      人未到,声先至,穆昭決的笑声传来:“九哥好大的火气。”
      穆旋渊回头,就看到穆昭決和穆沧邪站在他身后。
      穆沧邪看着穆旋渊的样子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穆昭決却像没看见穆旋渊赤红双眼的样子,他缓缓走近穆旋渊,嘴里轻柔道:“九哥,还认得我吗?”
      穆旋渊漠然地抬了抬眼:“你谁?”
      穆昭決笑了:“我是你弟弟啊。”
      穆沧邪此刻只想逃跑。
      穆旋渊道:“我没有弟弟。”
      穆昭決眉眼一弯,眼波盈盈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不做兄弟。”
      穆沧邪想逃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困仙符?什么时候?
      “你不是想找出杀了穆齐的人嘛。”穆昭決离穆旋渊已经很近了,“喏,就在这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穆昭決!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穆沧邪怒吼道,他在愤怒只余竟发现自己并不惊讶穆昭決的出卖。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惊怒交加。
      穆旋渊却没管穆沧邪,甚至不去想穆齐是谁。他退开一步避过了穆昭決炙热的呼吸,歪着头打量穆昭決,血红色的眼中少了平日那份深沉和算计,看上去竟有些单纯。
      穆昭決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这动作配合他的容貌显得很是魅惑。可惜他对面那人是个不解风情的。
      猛然间,穆旋渊一把掐住穆昭決的脖子:“你是谁?”
      穆昭決的脸涨得通红,蹙起细长的眉说不出话,却兀自伸出手抚上穆旋渊的侧脸。穆旋渊一愣,随即把他甩了出去,就像对待一个秽物一般。
      穆沧邪自觉自身难保,看到这一幕却不禁幸灾乐祸地笑。
      穆昭決起身,衣袍上刻画了除尘阵纹,纤尘不染。但他还是掸了掸衣摆,深深叹气,本以为走火入魔的九哥会比较好拿捏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何时会走出这么一招臭棋?还不是穆青把他给逼急了。
      穆昭決被扔到了一边,穆沧邪就被暴露在穆旋渊的视线下。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让穆沧邪惊骇不已,他还没来得及冲破困仙符的封印。
      出乎意料,穆旋渊没有对他下手。穆旋渊只觉得脑子很乱,繁杂的思绪中只有一个人的脸看得真切,等他想靠近时却又遥不可及。霎时,周遭的一切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追上他,哪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穆旋渊的心魔抱有和他本人一样的执念。
      穆沧邪和穆昭決都看到穆旋渊的身体上浮现出细小裂缝,就像被敲碎的瓷器兀自保留住原来的形状,裂缝中不可避免地渗出鲜血。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穆旋渊身上爆发出来,那股力量在摧毁他自身,也在摧毁周遭的一切。穆昭決、穆沧邪有些惊讶,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不是穆旋渊可以拥有的力量,还是说走火入魔会让人功力大增的传闻是真的。
      穆昭決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化为一道流光朝远处遁去。被困在原地的穆沧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被迫留下来面对失控的穆旋渊。
      风暴的正中心有一个血色人影傲然挺立,云团在天上会聚,形成一个漏斗状的风眼。若非冥界太大,这里又人烟稀少,不然如此异象定会被不少人注意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边是什么情况?”说话的这人一身玄色绣金云纹环日法衣,一头如墨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头绳扎于脑后,忽略他此刻蹲着的姿势的话显得很是英姿飒爽。
      “大概要下雨了?”另一人用问句回答,此人也是一袭玄衣,样式与之前那人大同小异,只是头发用玉冠束起,在半空中长身而立。他们周身均风和日丽,因此更显得远处的云团不同寻常。
      “过去看看吗?”最先说话的那人问了。
      “算了吧,这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也麻烦。”

      穆旋渊恍惚中突然听到一声鸣响,像是两个玉玦相击的声音。正是这一声音唤回了他的些许神志。穆旋渊瞪着一双茫然的眼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那声音离他很近很近。
      是两片半圆形透着莹润青色的物体,它们一直被穆旋渊串上绳贴身放在心口。这会穆旋渊衣衫破碎,它们没了束缚就在风暴中飞扬起来,又因有一条红绳串着它们挂于穆旋渊的脖子上而不得自由,彼此间相互敲击发出脆响。
      说来奇怪,就在这样的声音中穆旋渊眼底的红色褪去了不少。
      风暴渐渐没了声息,而穆旋渊身边的一切都已被摧毁殆尽,就连他自己也伤痕累累。
      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穆旋渊望着手中的两片东西,动作轻柔地抚去上面的血污,露出原本温润的色泽。那是两片龙鳞。是湛沧平的鳞片,幼时初遇,他正好在换鳞片,就与人类换牙一般。穆旋渊鬼使神差地偷偷拿了两片,从此后就一直戴在身上。这鳞片帮他渡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也在今天救了他一命。
      穆旋渊记得湛沧平说过,青龙最擅祛除邪秽,所以才能帮他挡住心魔吗?穆旋渊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鳞片,触手细腻温润,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他的鳞片。
      穆旋渊闭上眼,随后仰头看着深邃悠远的天空,浮云遮住了眼后又缓缓向远处飘去,那般自在,不因地上的注视而停住脚步。

      “奇怪。”扎着马尾的玄衣男子道,“雨怎么不下了?”
      另一人一时答不上来,他想了一会才道:“大概各界的风土人情都不太相同吧,这里的风暴是没有雨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其中一人感慨了一句。
      ……
      穆旋渊吞了一颗丹药,仰躺着恢复伤势,顺便整理自己的思绪。走火入魔的时候,他虽无法控制自己,却也能清楚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对于穆昭決的心思也猜到了几分,可他心里并无多少厌恶,只有漠然,那是对于无关紧要之事的视而不见。
      这时穆旋渊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穆沧邪呢。
      穆旋渊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他,一探竟然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穆旋渊随手撕掉困仙符,望着穆沧邪发呆,在想自己究竟救不救他。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应该救,可情感上他并不愿意。
      罢了。穆旋渊发出一条灵讯让卫戚来到这里。是卫戚救了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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