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就算你不敬畏上帝，也该敬畏金属》树鱼精

2、随笔·我与某无名

　　——一
　　第一次遇到姬无名的时候好像是雨天。你能够想象那种不打伞就可以在暴雨中自由走来走去的景象么？反正那一天我有幸见识了。姬无名红袍翻飞，浑身干透了，表情慵懒得像只猫咪一样，向我走来。“发现了一只有趣的小猫咪呢……”他半睁着眼睛，开口了，连低沉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完全提不起干劲似的。
　　“我姓姬，名字忘了，你叫我无名好了。”姬无名的自我介绍也是十分奇特的——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奇特得有些过头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暴雨中，穿着冗长复杂的红色古装，却穿梭自如，浑身都是干的。我怀疑他是个有异能的家伙——有时候我真的是个想象力丰富得有点可怕的家伙。好吧，等我用在学习上的想象力不再贫瘠的时候再来说这话比较好。
　　——二
　　有时我很奇怪，姬无名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在如今改革开放的和谐社会里穿着古装。“你是在cosplay么？”我扭头，看着靠在躺椅上喝着茶的姬无名。这家伙的个性跟个老人家似的。懒，这个不用说，喜欢喝茶和晒太阳，对什么都提不起干劲。唯一还有点青春活力的时候就是他吃饭的时候。一大碗饭，扒三口就见底了。而他的胃口也特别大，一顿饭要吃五碗满满的才勉强饱了。第一次做饭时没做够饭，我连我的份也一起给他了。当他扒完第四碗饭，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一句让我差点把下巴吓脱臼了的话:“六分饱。”
　　——三
　　姬无名在大多时候都会窝在躺椅里睡觉。这让我曾一度以为他是个夜猫子。然而，有一天三更半夜我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他依然保持着白天睡觉的姿势窝在躺椅里睡着的时候，这个美丽的误会才到此结束了。
　　姬无名一直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天除了窝在躺椅里喝茶和睡觉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了。我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以为他是一个邪魅娟狂的人——咳，不好意思，最近被妹妹带坏了，言情总裁文看得有点过头了。
　　我发现姬无名识字是因为有一天，他窝在躺椅里，拿着我家书房里的线装订版《论语》看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识字的。没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化程度还停留在学前阶段的文盲。言归正传，姬无名在看书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然而，他一语惊人——“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面对小人，杀掉就好了，干嘛要躲啊？”把我吓得不轻啊。姬无名，你的反/社/会意识那么强你爸妈知道么？
　　——四
　　话说回来，姬无名好像到现在还欠着我一台笔记本电脑啊。一年冬天，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我的笔记本电脑一连几天都有了一个新技能——自动黑屏，然后重启。姬无名在那个时候已经学会了使用电脑——对于这一点我不发表评论，只当他太落伍好了。是这样的，姬无名在那个冬天迷上了网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个‘网’可比盘丝洞那些家伙织的网好玩多了”。我有理由怀疑姬无名《西游记》看多了，更有理由怀疑姬无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而且忘吃药了。
　　只是，一个精神病人，真的可以在暴雨中不湿身地来去自如？我不做评价。
　　好吧，偏题了。总之，就是有一天姬无名在玩我的笔记本电脑的时候，电脑突然黑屏了。当电脑开始自动重启地时候，姬无名一拳打穿了电脑屏幕。这家伙的战斗力还真强。你说，他和孙悟空打一场，谁会赢？我觉得是姬无名。好吧，我《西游记》也看多了，抱歉。
　　——五
　　姬无名最让我吃惊的地方除了他恐怖的饭量之外，就是他强大的吸引力了。是的，不论异性同性，男女通吃的吸引力。当年情人节，忽然很多女生送给我巧克力，于是我受到了全校男生的嫉妒和瞩目，飘飘然的，走路都快飞起来了。巧克力重得要死，我把课本全部倒了出来，书包里装满了巧克力，手里还抱了一大堆。
　　蹒跚地走回家后，我挨个挨个开始拆巧克力。然而，那些巧克力的包装纸上都写着“赠给姬无名”无一例外。真是奇怪了，姬无名那小子什么时候去过我母校了，而且他的名字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这真是个谜。
　　而当年的我在看到我们班一猛男——个子很高也有肌肉的一男生的名字也在包装纸上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奇怪，我是不是应该去和姬无名深入探讨一下青春期的问题？
　　姬无名抱着那堆巧克力回了他的房间。第二天，我在他的桌子底下发现堆得很高的包装纸，偏偏一块巧克力渣都没有。于是我又一次见识到了姬无名的饭量之大。
　　我觉得我可以称呼姬无名为“终极吃货”了。
　　——六
　　当年姬无名总共有两个称号，一个是上面提到过的“终极吃货”，另一个则是我下面要讲的“动物之友”。
　　当年我在淘宝上大批购进动物粮食，差点破费，就是因为姬无名。那些流浪的阿猫阿狗都因为姬无名的缘故聚在我家门口。而姬无名那家伙反而对这些动物很上心，一上心，就向我要吃的喂那些动物们。好吧，我确实招架不住姬无名的目光，因为我是正统的外貌协会会员。所以那段时间我玩儿命了，拼命打工，然后买动物粮食。
　　啧，姬无名这个家伙，有去无回啊，当年砸在他身上的钱，我一分也没要回来。
　　——七
　　其实姬无名这个家伙会笑。
　　我唯一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是在向他表白的时候。对的，表白。那时候我似乎有点明白我们班那猛男的心情了，因为我也是个纯爷们儿啊。不知不觉居然被姬无名给吸引住了目光，真是黑历史。
　　结果我向着姬无名表白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因为他以前都是脸上懒懒散散没有睡醒的表情。
　　他的笑容很恶劣，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说：“抱歉呢，我的思想陈旧到没有办法接受两个男性在一起的事实啊。”
　　姬无名说着，手按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这里，千年之前就空了。”
　　姬无名，确实不是人类，直觉告诉我。
　　——八
　　姬无名离开我的那天，也就是他拒绝我的那天，下了暴雨，和我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一模一样。
　　他在雨中翩然而去，没有一滴雨点打在他身上。他鲜红的衣服被暴风吹得扬起。
　　真是不小心，让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导致看向姬无名的最后一眼，只看见了灰色调的世界中那一片正在远去的、醒目的红。
　　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哦，不对，他留下了一大堆巧克力的包装纸，每一张上面都用不同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哦，真是浓浓的爱意啊。
　　还有就是一群至今还在我家门口叫唤的猫猫狗狗。好吧，我承认，我也经常买些猫粮狗粮给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吃啦。
　　——九
　　毕业了，工作了，妈妈一直在耳边念叨着该谈恋爱了该结婚了。对于她老人家想要抱孙子的心情我很理解，所以我坐在餐厅里，进行着我的第三十三次相亲。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说的就是我吧。和姑娘交换手机号时意外地在她的手机主页里看到了姬无名的身影。一张他的背影，挺拔的身姿，一袭红衣。“这是……”我指着姑娘手机主页的姬无名。
　　那姑娘长得挺白净的，也没有染发，看样子是纯天然的。她睁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么？‘本年度最红背影版男神’啊，这张照片微博上转疯了了！目测到了明年还会火！”看吧，姬无名的吸引力又出现了，男女通吃的那种，即使只是一张背影的照片，杀伤力也达到了屠城灭国的级别。
　　不过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土人一个，不玩微博。不过对于姬无名的独家资源，我这里有很多。
　　我拿过还在姑娘手里的我的手机，调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姑娘看。那是我偷拍到的唯一一张姬无名窝在躺椅里睡觉时的正面照，很清晰。我在姑娘惊讶的目光中骄傲地开口了：“他叫姬无名，是个一顿能吃五碗饭的家伙……”
　　——十
　　鄙人姓白，全名白辉。目前三十六岁，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妻子名字叫做李陌，就是上面我提到的那个把姬无名当成背影版男神的姑娘。目前家里有两个儿子，家庭美满，事业成功，身体健康，虽然体重一直在增长，头发也开始掉个不停。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姬无名。我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动心了？也许他只是没有碰到对的人，才会那么无情吧。很明显，也很遗憾，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时间会把一切伤痛都给斩头，我很认同这一点。
　　当年少年的眉目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但那件翩然的红衣，还醒目地在流年里，占据了最难忘的位置。
　　【Fin】
　　2014.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