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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奇怪的无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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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坐在办公桌前虚度了半个上午,文档里除了标题仍然是空空如也,就像是堆满了白雪的地面,我却恨不得它被汽车碾上黑色的轮胎印。恰逢boss下来巡视,我几乎是毫无心理压力地向他展示了空空如也的文档,我看到他蔚蓝色的眼睛往我屏幕最下方看了看,便知道他在怀疑我是不是开小差玩游戏了。
我倒是想啊。
可是糟糕的状态让我什么的干不了。
boss看着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和卖相糟糕的黑眼圈,体恤下属的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给我放了一天假。“我建议你去唐人街喝碗四果汤或者散散心什么的,四果汤挺好的。”他压低声音这么对我说,“家里有困难可以提前预支工资,啊当然我不是让你滚蛋的意思。”他睁着友好的蓝色眼睛试图用一个冷笑话让我舒坦一点。我扯了扯嘴,从大大的落地窗玻璃上看到自己难看的笑脸。
收拾过之后,我就带着包出了公司大门。
我并没有采纳boss给出的提议,而是选择骑着我的破烂自行车回家——“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吱吱叫的自行车的声音震得我的骨头缝里也发出了吱吱的细碎尖叫,一路跟着我回到了公寓。
打开了门我就粗略地扫了两眼,暗色调的室内装饰并没有什么能让眼前一亮的东西,也没有我所期盼的颜色。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和包摔在沙发上,沙发的弹性使我的包掉在了地上,响声颇大。
我就像一只沙漠里的龟,因为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变得焦躁,却因为过慢的运动神经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手机的铃声响了,我仓皇地摸索着自己身上所有的袋子,没找到,焦躁地站了起来,却戏剧性地发现它已经从裤袋落在了沙发上。电话是我的孪生弟弟打给我的,接通的时候他连一句问好都没有,问题是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的:“哥?你不在公司?你去哪了?还记得周的生日吗?你要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我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他,可是想起了我已经不知所踪的礼物,我的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绵绵泡芙一样,又痒又撑得难受。
周是我弟弟的情人,却也是我的情人。说来也很好笑,一开始周和我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但我对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某一天周来到我们家,因为我和弟弟长得太像而错误地跟我上了床。从那之后,我和周,还有我弟弟,开始了一段奇怪而畸形的恋情——事实上直到我和周袒露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是和同一个人上的床,只是那个人有两个人格罢了。
周是一个电台DJ,但我认为她更像是一个毫无节制的妓*女。并不是我夸大其词,只是这个来自东方文明古都的女孩的开放程度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而这个生日礼物,事实上是周在我和我的孪生弟弟面前举棋不定,最后决定说谁送她的生日礼物合乎心意就成为那人的女朋友。
我其实还知道,我的孪生弟弟并不是真正喜欢周的,不过是从第一次的酒后乱*性开始他的占有欲就在他心里作怪。我本来想放开的,可当我守着一杯速溶咖啡在咖啡馆坐了一天就像个失恋人士一样后,我就知道我放不下这个活泼的女孩了。因此,我送出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企图圆满我的念想。
我选择送出了我的伊布,啊,她在三年前就进化成仙子精灵了。
我其实踌躇了许久。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她从蛋里诞生,用她小而无害的样子陪着我长大。那时候我十分庆幸,伊布并不是处理名单里的一员,否则我将独自度过此后漫长的十三年。
我并不知道周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但仙子精灵因为可爱的外表受到贵族小姐的欢迎而没有被列入处理名单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着,那时候我无比庆幸因为害怕伊布被处理掉而没有让她提前进化最后才变成仙子精灵的决定。
自从“1962事件*”,各地传出的精灵伤人的事情越来越多,并不知道是谣传还是事实,但精灵的确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仇视是没错的,大部分精灵因为攻击性很强都成为被列入处理名单,只有少数精灵才能被当成宠物饲养,偷偷饲养处理名单上精灵的人不但宠物会被处理,也会面临十五年的牢狱生活。而野生的精灵也被猎杀的不剩十万只,被赶入特定的野生精灵保护区,变相圈禁。而在“1977进化之殇*”发生之后,大部分本没有被列入精灵处理名单的精灵进化型也变成了高危动物,包括伊布的大部分进化型,除了叶精灵和太阳精灵。因此,我不敢让我的伊布进化。最近新发现的仙子精灵——伊布的进化型之一则因为可爱的外表受到许多贵族欢迎,并没有列入处理名单。而新进化型出现的消息刚传开,我的伊布在某一天和我上街时在我的肩头爆发出白光,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完成了进化。看到她粉色的外表和可爱的飘带时我莫名松了口气——她不用被处理了。
仙子精灵是一个非常执拗的孩子。或许是已经相处了十三年,她对我十分依恋。但是有的时候她会变得十分任性,比如在称呼这件事情上。我的仙子精灵十分通人性,所以她总是对于我对她的称呼表现出十分的不满,她并不喜欢仙子精灵这个过于直白的称呼,她会拖出一本英文词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指给我看。“Eric”。她指出了一个男孩儿的名字,用大大的蓝色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我却又执拗地仍旧叫她仙子精灵。
她和我杠上了,每天早上她都会提前叫醒我,一遍一遍执拗地把她的名字指出来。
指名字成为了每日例行,而我也感受到了她执着的、对我的爱。
所以在看到我试图为她的爱心球扎上缎带,并被我告知了她的命运后,我那么多年上班第一次迟到了。
我可爱的仙子精灵、将作为周的生日礼物的仙子精灵,离家出走了。
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的色彩一夜之间消失了,我没想到我竟然会因此失眠,更加并发的症状则是心不在焉,以至于孪生弟弟的电话接下来我都没有听到,直到最后一句话——“哥,去你公寓门前那条路等我。”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照做。我眼巴巴地站在路边,傻愣愣地等他,望眼欲穿的样子好像快要瞪出眼珠子的鱼。
弟弟的车停在了我的面前,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从映照出我的模样的车窗后面展现出来。他并没有把车的发动机关上,就下车走到了我面前。
他显然是一个很喜欢直入主题的人——“哥,你给周买了什么礼物啊。”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才给出迟来的答案——“如果我的礼物比不上你,我可以再次准备,我买了个乔伊家的手制包准备送给她。”
他很早之前灯红酒绿的时候就常常对我说——女人最好骗了,一个假名牌就能到手。
“谢谢你的坦诚啊。”我骨子里的恶劣让我没好气地回了这么一句,想了想我也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我要送她一只精灵。”
“精灵?”他瞪大眼睛,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声调猛然拔高,“你居然送她精灵?!”
我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平时和我提到周时的那种无所谓和满不在乎,眼里写满了关切和认真,似乎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孪生弟弟。
“你居然把凶恶的精灵送给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他的声调再次拔高,高到让我居然有了一种他可以在舞台上表演高音的感觉。我忽然有了一种被冰系冻坏的大岩蛇用它冰冷的身躯贴着我后背的冰冷的糟糕感觉,我下意识地回过身去,看看是否是传说中的耿鬼在作怪。
充满活力的女孩就站在他身后,黑亮的眼睛就像是小鹿一般透露出湿漉漉的无害神情,她的眼圈红红的,捂着嘴,目光显得很失望。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就像面临被雷鸣狮的爪子撕成碎片的危险一样不能、也不敢动弹。
还真是……
糟糕。
我会中这么拙劣的陷阱。
我弟弟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也比我了解周。他知道我会用最重要的东西——我的仙子精灵做最后一搏,也知道周对精灵的态度。然后他就特地在今天约了周出来,还特地把我也叫了出来。提前知道了礼物的内容,我连体验绝望的准备都还没有,就被重重一击。
他搂着周经过我时,用肩膀重重撞了我一下,和他显得十分无辜的目光截然不同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我很早以前就说过,女人都是爱名牌的吧。”
啊。
啊。
三天之后我在家附近的街上看见了一滩肉泥。褐色的痕迹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粉白色相间的皮毛上也是干涸的血迹,干瘪的内脏一路向上连到肉泥已经破开的肚皮,银色的铃铛被碾压的有些变扁,红色的细线还死死的系在粉色的尾部。我只看见了一个蓝色的眼球轻轻巧巧地呆在粉色的耳朵上,却已经干瘪的下去。
精灵的尸体在这个仇视大部分精灵的时代,连最下贱最肮脏的乞丐都没有兴趣去触碰精灵的尸体。
所有的念想一下子都破灭了。很奇怪的是,十三年的感情并没有让我产生悲伤之类的情绪。
我只是用小指挑起那个变形的、陪伴了Eric和我十三年的安闲铃铛,擦亮它已经有些蒙尘的表面,把它收进内衣的口袋里。
我回到家的时候,云惨惨淡淡,密密匝匝地布满天空,灰灰的颜色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哪里都看不出一丝蓝色,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都是灰色。
我打开已经空了好久的文档,看了最上方的标题,把几个字删掉,再敲下两个字——
“辞呈。”
“当然,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我摇晃着安闲铃铛,在录像机面前这样说着。
我已经辞去工作一个月了,靠着积蓄度过了漫无目的的一个月。最近的几天,我常常看见Eric就在我的床头歪着头看着我。她的表情变得很懵懂无知,就像是初生的婴儿。她的飘带像是在水中一般波动着摇晃着。她张着嘴,我却没法听到她的叫声。
今天她做出了另一个动作。她摆出拖动东西的姿态,然后坐在我床前的地毯上。她的飘带不再闲适地摆动,而是以翻动的姿势,然后,轻轻地,一下一下戳着虚无的空气。
看了多年的动作让我眼圈立马发酸了,十三年的感情来得有点晚,我摸了摸她额上的虚无,把录像机对准她。
“Eric,笑一个。”
我把摄像机关好,进了浴室。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我脱光衣服,把自己浸了进去。锁骨、脖颈、口、鼻、眼,然后我看见我的头发像是她的飘带一样水草般在水中摇摆着。
“叮铃。”
Eric踩在我的头上,沉重得我没有办法从水中抬起头来。
我便如此不再醒来,如1977的进化之殇一般,三十年后,如此相似的死法和原因,她的进化带来了我的殇。
—END—
*1962事件:即外表无辜的神奇宝贝迷你龙将某位德高望重的上位者者的孙子的头用水柱尾抽得和身体分离的事件,举世震惊。
*1977进化之殇:与主人在海中玩耍的海星星偶然进化,因为过于兴奋不小心把主人带进深海淹死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