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寒寒

25、分手，[2]

　　我不介意「福无双至」，但却非常怨恨上天让我「祸不单行」。
　　我开始有点渴望去考证一下——到底展晴上辈子对我们韦家做了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为甚么我们家的人全都对展晴那么「不假辞色」？
　　那天爹地的寿宴结束后，展晴一直陪着我在家里等到十二点他们归巢。我知道展晴为甚么不肯先回展家；他是怕爹地他们又像两年半前那样，阻止我跟他回台湾。
　　而这份「不怕死」的坚持，当然只会为他带来一场「公审」——
　　「展晴？！」妈咪怪叫：「你还在这里？你爸没召你回去？怎么，你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唉……好浓重的「送客」意味。妈咪说话就不能婉转一点吗？！——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妈咪是保险业界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她只有对着展晴时才会这般嘴上不留情。
　　「岳母大人，」展晴回以微笑：「我没有打算留宿。只是韦熙说要等到你们回来、跟她父亲祝寿以后，才肯跟我回家。」
　　「回家？」妈咪又是一个疑问句，那语气可真像是在审问「犯人」。「你说你要阿熙跟你回展家？你不知道我们跟阿熙已经好久没见了吗？两个月前差点死别，现在你要我们生离？」
　　妈咪，虽然你的职业是保险经纪，但是你也不必把每件事都与「伤」、「亡」挂勾的，可以吗？
　　奈何这句话只能留在我肚子里自动消化，我可没胆量这样跟妈咪说话！我「哀怨」的目光飘向二哥，盼望他能帮帮忙——但是，我得到的是一抹冷笑，于是我马上退缩了。二哥在冷笑呢！那意思就好象「你真的要我帮忙吗」，谁还敢要他帮忙？
　　「阿熙，你真的很不聪明。」呵呵！终于有人肯声援「弱势社群」了！我抬眼望去——居然是大哥。他把一袋寿包空降到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叹着气在我旁边的单座沙发落坐：
　　「虽然两个月前，展晴又给了我针对他的理由。但是，既然展晴都留在这里陪阿熙等我们了，这就已经证明他是真心爱阿熙的。展晴，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但请你听清楚，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别说爸妈不放人，我第一个不准阿熙再跟你走。」
　　「甚么！放人？！」妈咪开始尖叫了！「阿熏，我告诉你，你要让阿熙踏出这个门口，除非你妈咪我先进了棺材！」
　　大哥哭笑不得地垮了脸，指指沙发示意我们都坐下：
　　「妈咪——你别这样好不好？阿熙始终是展晴的妻子，她始终要跟展晴走的。」
　　妈咪不出声了，倒是爹地发出「不平之鸣」：
　　「阿熏，话不能这样说。你以为现在还是古代封建社会，妇女都要『出嫁从夫』吗？我韦亦蓝的女儿不当下堂妻！」爹地转向展晴，「既然阿熙留在你身边只会伤人伤己，那么我宁愿请你放过阿熙，就当她小孩子不懂事，浪费了你十四年的时间。你这种要人赔上性命的爱，我们阿熙担当不起！」
　　老天，连爹地都给我跑来搞局了！
　　「爸——」上帝保佑！二哥终于也听不下去了！「两年前那次车祸，展晴的确必须负上一部份的责任，毕竟是他跑来吓唬韦熙，这才出了事。但是这一次，刺韦熙一刀的人是小平，根本与展晴没任何关系。如大哥所说，展晴已经陪韦熙等在这里了，至少他没有再逃避我们，这还不够吗？他爱韦熙，否则他大可去他的美国、英国、日本、意大利、德国、奥地利……拖着一个韦熙，对他只有害无益。他自己尚且舍不得放手，我们何苦逼他？」
　　还是二哥口才了得，一番话说得爹地跟妈咪无言以对，还双双叹气了呢！
　　「既然连阿熊你都这样说，」妈咪无奈地开口：「就放了你们吧！亦蓝，你怎么说？」
　　「我？」爹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人家说『女大女世界』、『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还能说甚么？不过——」
　　爹地突然板起脸，定睛瞪着展晴：
　　「展晴，这可是我们能够容忍的最后一次了。下一次，无论你们给我任何解释，我都不可能再把韦熙交给你了。你知道，我说过的话都不是说说而已，就请你别试图测试我的极限。」
　　展晴灿烂一笑，忽然伸手进外套口袋里，像在找些甚么——上帝！居然是一把小刀——而且还是两个月前小平刺进我身体里那把小刀！
　　「展晴！」
　　展晴听到我的惊叫，却只回头看我一眼，然后把小刀递给我爹地：
　　「岳父，两个月前，小平用这把刀伤了韦熙。可是，我事后竟有点感谢小平这样做……我不希望韦熙受伤，但是小平这样做，的确挽救了我与韦熙的婚姻。」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我有一种预感……好象展晴将要说些甚么吓人的话。只见他跌坐回沙发上，一身寥落的气息：
　　「两年前那场车祸，我在韦熙身上看到了死亡的气息。但是，我的骄傲令我不肯低头，我相信我不会『愚笨』得为别人的伤痛而心疼。两年来跟韦熙离离合合，我极力藏起这份惊惶——我向来习惯依赖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从未想过我也会有为一个人担心受怕的一天……我怕，怕永远逃不开这种负累。到两个月前，我亲眼看着小平把刀刺进韦熙的身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几乎不能呼吸，连反应都来不及。然后，我看到Asa急得疯了似地抱住韦熙就往医院冲去……我终于明白，这才是爱，有负担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爱。我为韦熙心疼、担忧、着急……这一切一切，只因为我爱她，不仅仅是依赖而已。」
　　……
　　八月的夜风吹过，送来难得的几分凉意。花园里修剪得整齐的花草树木摇曳生姿，静静散发着夏日的气息；栖身树上的蝉儿鸣叫得凄厉，像是在诉说着甚么天荒地老的故事；屋里的灯火通明映照在石阶上，再由小小路灯一路延续到大门外，通往伸手不见十指的黑暗。
　　蝉鸣。光影。沉寂。
　　再一次，我怀念起我们的内湖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