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情》思免思度

6、生死簿

　　房间床铺实在小得只能容下一人安睡，两人推让了许久，最终姬战以一句话结束了商讨，“休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闭闭眼，缓解疲倦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
　　兰劫忧闻言只好苦苦一笑，躺在了床上，最后看了看坐在桌前把玩茶杯的姬战，慢慢闭上了眼。这一天发生的事的确让他身心疲惫，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兰劫忧的呼吸慢慢绵长，姬战悄声放下手中的茶具，看了眼床上的人，隔空甩了一个光晕过去，那人便能一觉睡到天亮，无甚至觉了。
　　姬战慢慢站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内的魔力，比之前些日子平稳许多，那么是时候去一趟冥间了。
　　他在兰劫忧周围设下结界，随后魔识一闪，整个人消失在房屋之中，来到了冥殿之外。
　　冥殿属于神界一族，本不是姬战该来的地方，不过既然神魔两族现下平安如常，来上一趟倒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再被神族嘲讽一番，说他目无法纪，可他从来不是在乎法纪的人，更何况还是神族自己深以为然定下的所谓规矩。
　　姬战向前走了几步，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打开，走出一个长相与凡人无异却身穿异服之人迎向姬战，走到跟前时恭敬弯了弯腰，说道，“魔尊光临冥殿，不知所为何事？”
　　姬战看了看打开的门后露出的隐隐大殿，淡淡道，“冥王何在？姬战有事相求。”
　　那人闻言道，“冥王大人琐事烦身，不如便由在下为魔尊解决烦恼。”
　　姬战就像不曾听见一般，径直绕过那人走向大门，在那人伸手来拦时低声说了句，“我的事你管不了。”右手一拂便化解了那人的法术，同时几步进了冥殿。
　　冥殿之内安静得不像有人在，不过倒也不像人间所想的那样阴森可怖，反而一花一木种得精巧，只不过常年无光倒是真的。
　　姬战来到大殿门外，身后是之前那人紧紧跟着，那人看自己拦不住，只好不再说话，等着冥王决断。
　　果不其然，就在姬战跨进大殿门槛时，前方的木椅上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从无到有，竟是凭空出现，那人长得俊朗得很，剑眉星目，面容有些不属于常人的苍白，此时正坐在一张大石桌后静静看着走进来的姬战。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面上毫无多余表情，显得十分生疏，而仔细辨别却不像那般陌生。
　　良久，桌后的男人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你来这里，是为了兰劫忧？”
　　姬战闻言静立，好似不曾听见，倏而浅浅笑了，一丝被面前人猜中的惊讶也没有，仿佛他来之前就已经料到男人会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不错。”
　　“你想看生死簿？”男人问。
　　“不错。”姬战话一出口，他身后跟着的人一惊。生死薄只有冥王才能看，其余的人除了天帝谁都没有权利。但姬战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肯定的话，语气中又尽是笃定，不知冥王大人...
　　“好。你随我来。”姬战身后的人一愣，冥王大人竟然同意了。
　　姬战深深看了一眼桌后的俊朗男人，后者毫不躲避，随后便率先起身走向大殿后的冥室，同时对着姬战身后的人说，“你在这里等着，任何人不得进殿。”
　　姬战跟着男人走了，来到殿后。
　　冥室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无，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只见黑暗中同时亮起数十支火烛，姬战于是看清了屋内的摆放。
　　而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四面坚硬墙壁。
　　姬战却不疑惑，只是静静等待。果然，男人举起右臂朝着正前方的墙壁，手心处慢慢升腾起一抹蓝光，随后就见墙壁上渐渐幻化出一本厚厚的书卷，被蓝光一吸，来到男人的手上。
　　男人伸出两指一点，就见书卷自己快速翻动起来，姬战隐约看得见书页上无数墨迹，却不像是人的姓名，反倒像一些奇怪的符号。然后书页翻动渐渐缓慢，最终停在一页上，那一页同样被密密麻麻的符号占满。这时男人口中开始默念，只见书页上的三五个符号离开纸面来到半空中、姬战的眼前，接着墨迹四散开来，变成无数细小颗粒，又慢慢组合起来，在空中变成几行字。
　　姬战看着空中的那些字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而男人就在那里静静观察着姬战，也不言语。
　　良久，时间久到足够姬战读完多遍，他才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男人于是手一摆，所有文字归于原样，书页上重新多了三五个看不懂的符号。男人把书卷隐进了墙壁。
　　男人问，“你打算如何？”
　　姬战道，“不打算如何。”
　　“他身世奇特，我都不明白他为何还真真切切地活在世上，你最好离他远些，否则若有那么一天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只怕会波及到你。”
　　姬战闻言淡淡笑了，“长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不了解我。”
　　名唤长黎的男人一滞，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面上还是无甚表情。
　　“此事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姬战说，随后便毫无犹豫地转身走出了冥室，原路回到大殿，一边扬声说道，“不必送了。”
　　长黎呆呆看着姬战离开的背影，嘴角慢慢溢出一个苦涩的笑。

　　姬战出了冥殿，回到了人间。
　　卧房里，兰劫忧还在熟睡，姬战检查了结界，并未发现可疑痕迹，便撤了法术，坐在桌边拄着脑袋开始思索。
　　如果兰劫忧已经死去三百年，那么为何他还能活生生地睡在自己眼前，不是转世，而是本身？为何他的记忆停留在死去之前？他所梦到的瘟疫的确发生在他死去后不久，可他为什么能够感应到？他的母亲的确是被毒死，正是每日喝的汤药有问题，那么自己为何能够梦到？难道他们真的存在某种联系？是因为他喝了兰劫忧的血？
　　姬战不由皱起眉头，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睡着的人，脑子里乱作一团。
　　想了许久却毫无痕迹，姬战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全是兴味。不管怎么说，这个凡人，这个无比与众不同、奇特诡异的凡人总算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带来一丝趣味波澜，更何况还有那一株完好的千叶莲在他身上，自己未来的日子一定不会难过了。
　　那么，这些恼人的问题便顺其自然好了，想必事实的真相终会水落石出的。
　　如此想着，姬战觉得放松了许多，但转眼又想到自己离开冥幽宫前留给喻柳的信。他在信中交代喻柳无论想到什么办法能取出兰劫忧身体里的千叶莲，都要告诉他。可是距离第一个方法已经过去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消息。
　　姬战随即自嘲起来，自己离开冥幽宫不过一天，竟然急成这副样子，看来这朵千叶莲对自己的诱惑还真是大。
　　这样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鸡啼，打断姬战的思绪。姬战抬头去看窗外，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快要天亮。
　　兰劫忧被鸡啼吵醒，也微微动了动眼皮，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看见姬战还是自己睡前的姿势，以为他整整坐了一整夜，当下清醒过来，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被子，站起身，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战兄，你累不累？”
　　姬战看着他有些愧疚的样子，当下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不点破，只是说，“不累。兰兄睡得可好？”语气中有淡淡调笑。
　　“过会儿我去问问店家，说不准能空出一间屋子。”兰劫忧笑着说，显然听出姬战话里的玩笑意味，便知道他并不在意。
　　姬战笑着点头，不过多处一间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反而不方便守着这人，万一有什么鬼怪趁自己魔力紊乱时做出什么蠢事损毁了千叶莲，自己可真是要懊悔不堪了。
　　两人梳洗一番，便下了楼，下楼后才发现楼下已经座无虚席，尽是那些江湖人士，都在吃早餐。两人昨天傍晚吸引了无数目光，这时却没什么人在注意了。
　　兰劫忧正在找能挤出的空座，突然看到昨天见过的一男一女正在挥手唤他们二人过去同坐。兰劫忧于是牵了姬战的衣袖提步走了过去。
　　姬战低头看看黑色衣服上面白皙的手，一时有些怔愣，随即恢复如常，抬步过去了。兰劫忧本来还想像昨晚那样的顺序入座，却被姬战一拦，坐在了梁宜笙身边，兰劫忧只好坐在了女子邱昀身边，还换来了那女孩微露懊悔的瞪视。
　　兰劫忧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只是浅浅回以一笑，却并不在意。
　　这一次仍旧是梁宜笙先开的口，“二位公子可要参加武林大会？”
　　姬战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兰劫忧便回答道，“我们并无此意，来到襄州不过为了一些私事。”
　　梁宜笙于是颔首，不再多问。然而邱昀终究没有忍住，又朝着对面安静吃着早饭面无表情的姬战说，“纵然不参加，去看一看也好，今日是第一日，想必热闹得很！”
　　姬战这下总算抬了抬眼皮，不过只是一下就继续低头吃起来。
　　女子坚持不懈，“姬公子吃不惯这饭么？”不怪她这么问，只是姬战吃得实在勉强，尽管不是很刻意，但一筷子米饭嚼上许久，一片青菜看半天菜才放进嘴里，实在无法让人认为他吃得惯。
　　兰劫忧瞧瞧姬战没有理会的打算，依然慢慢咀嚼着，于是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话题，“邱姑娘，武林大会都有什么趣味？”
　　邱昀转头去看兰劫忧，一脸惊异，“怎么，你不知道？”
　　“是啊，兰某并非习武之人，对这些自然没什么了解。”兰劫忧笑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邱昀见终于有人理自己，一高兴，说起来没完没了。
　　“这武林大会自然是江湖人士比武选出盟主的大会啦！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有意争那个位子的任何侠士都可以互相挑战，直到七天过后，取得最后胜利的人便可以当选武林盟主！”
　　邱昀说得起兴，丝毫没注意对面姬战越来越冷的脸色。梁宜笙发现后连忙制止了还要滔滔不绝的师妹，“少说些，快吃饭，不然去的迟了！”
　　女子果然安静下来，瞥了眼对面的姬战，看见他脸色不好，终于意识到自己吵到了人家，这才朝梁宜笙吐一吐舌头，安静喝起粥来。
　　姬战于是继续缓慢吃着米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刚刚的确有些动气，却似乎并非由于女子的聒噪，又或者说，不仅仅是如此，更多是看到身边的男人一脸兴趣听着的样子有些不适罢了。至于为何不适，这才是他冷下脸色的原因，因为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不适。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