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人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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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玄闻着那股几乎妖异的荔枝香味，循着声音避开监管者的视线，往林子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果林之中的工人一个个都只盯着自己的树，除了监管者，没有人会管别人去哪，只要不靠近自己的树，那些人就如同被植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做着重复的工作，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而走着走着，戚灵玄看见了拿着水管刚浇完水的陶秀香，她卷着水管，沿着自己的树绕着，那水管长长地拖在她的身后，像是一个锁链般。并且她双目惊恐，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走近了，戚灵玄听见她念叨着：“怎么办，没有化肥，怎么办，没有化肥，怎么办，没有化肥。”她原来不是在闲逛，而是在焦虑地踱步。
“我的树要死了，它们要饿死了。”
戚灵玄没有再冒然靠近，就站在小道上，她拿着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到陶秀香面前，想要试探她。那块石头磕磕碰碰地落在陶秀香面前，陶秀香对着这进入到自己领域中的东西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她停止了自言自语，双目眦裂地盯着这块石头，好似一头野兽，随时准备攻击。当石头停止滚动之后，她慢慢地靠近了它，在判定它不会对自己的树产生威胁后，她才又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又开始了之前的刻板行为——念叨着没有化肥。
陶秀香显然是已经被这个幻境同化了，但是为什么她和于景都能保持清醒，偏偏陶秀香受到了影响？
戚灵玄第一时间想到了他们在签到本上写的名字，当时她留了个心眼写的假名戚铃铛，而于景写的是戚于景，也不是他的真名，只有陶秀香是真的名字。
但是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戚灵玄就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
陶秀香是一个十几年的刑警，不可能会那么天真地在一个这样奇怪的地方不设防备，只有可能是在一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着道失去意识，才会乖乖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
那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于景是神眷者，所以对于这种迷惑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而她自己……也是神眷者。
想到自己之前奇怪的自愈，戚灵玄有些悲痛与惶恐。
她果然已经不是人了吗？
她也是什么虫子了吗？希望她能是个稍微没那么恶心的虫子，比如说，七星瓢虫什么的……
最起码，不要是蟑螂。
曾经，她觉得做人挺累，现在，她觉得做人挺好，好歹不是虫子呢。
叹了口气，戚灵玄便认命了，然后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到陶秀香那副失了魂的样子上。
陶秀香是因为她的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得想个办法帮她恢复。
只是现在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个地方。
“陶警官？”戚灵玄试着低声叫了叫陶秀香，然而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还在念叨着那一串东西。
远处的微弱呼声越来越低落，戚灵玄看了看陶秀香，最后她不再迟疑，决定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陶秀香在这里，左右一时半会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循着声音走，戚灵玄发现果林间的光线越来越弱，因为树冠越来越繁茂，以至于阳光都很难照射进来，而且旁边的树干也越来越粗壮，她是来到果林的深处了。
林间的香味愈发浓厚，空气中几乎溢出汁水，而同时，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咿咿呀呀的，像是哑巴费劲心思地在试图说什么话一般。
深处的果林中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这几道嘶哑痛苦的声音，宛若鬼魅。
一股寒意夹杂着强烈的违和感似毒蛇蜿蜒爬上她的后脊，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里没有工人，而树上的果实硕大如婴儿的拳头。
‘咔擦’一声，树枝被踩断的清脆声音在幽静的果林中响起，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在她的背后。
有人，有人此时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
戚灵玄身体一僵，是段园长的声音。
她缓缓转过身，脑子在这瞬间飞速运转，转过身，看到笑得一脸慈爱，脸上褶子堆叠起来，像是融化的蜡烛。
“我……”陶秀香那充满执念的呓语在戚灵玄的脑子里念起经，她灵机一动说道：“我在找肥料。”
她镇定下来，从事故后变得极强的记忆力在此时再次起了作用，从她来到这里后的每一幕都被她清晰地记在脑海之中，从管理处，到沿途的工人照顾荔枝树，到她去过的工具区，再到食堂，确实没见过堆肥料的地方。
“我的树需要肥料，但我没有找到肥料。”她确定地说道。
段园长眯了眯眼睛，视线在戚灵玄身上定了几秒，之后点点头，笑道：“看来你已经很快熟悉起自己的工作了，不错。”
她伸出手，忽然拉住戚灵玄的手，她体温温暖，不像戚灵玄想象得那般冰冷。
“林子里大，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以前有好些个新人在林子里乱跑，结果迷了路，就在林子里饿死了。”她满是关怀地一边叮嘱，一边环着戚灵玄的手，带着她往她来的方向走去。
“那肥料呢？”戚灵玄故意执着地问道：“没有肥料，我的树怎么长得好？果子怎么能成熟？”
“肥料啊……”段园长语气悠长，“你瞧，就像我中午和大家说的，在我们这里，每个人是员工，同时也都是这个地方的领导者，要有领导者的思维，要主动替这个荔枝园去思考，你说的没错，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肥料是很重要的，但是这里的肥料很稀少，你懂得，经济不好，缩减成本嘛。”
……
怎么跟她打工的老板们说的话一模一样，果然，不管在哪里，资本家都一个调调。
但是——
显然她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也不可能像现实世界里去网上购买肥料，让她自己解决肥料的事，要怎么做？
戚灵玄抱着侥幸的心态问道：“如果没有弄到肥料，那会怎么样？”
那一直在轻轻拍着她手背的动作一顿，段园长的声音从一侧轻轻传来，“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可是十分人性化的，能发生什么事？只是——你要明白，一年的收成对于大家都很重要，这儿的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些树上，等着今年的收益，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一丝纰漏。”
戚灵玄微微侧过脸，看到段院长那张苍老的脸上此时是一种诡异的平静，连那双明亮到违和的眼睛此时都覆着一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戚灵玄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如果没有肥料，就是死路一条。
于景告诉过她，【作家】讲故事不是天马行空，故事建立在逻辑之上，即便再荒唐，也需要合理，否则读者不认可，故事就无法成立，就是个糟糕的故事。
被段园长一路送回到她自己的荔枝树，似乎是提防她再度回去，戚灵玄发现她周围的监工变得更多了。
此时，戚灵玄在放置工具箱的位置看见了一个挂在墙上的小册子，她翻开，上面写着这几棵树的照顾日志。
浇水除虫每天都有进行，至于施肥，已经是十五天以前。
荔枝树在挂果的时候更需要厚肥，十五天以前才施过一次，现在的荔枝树早就缺失营养，难怪那些果子一颗颗只有指尖大小，能结出来就很不容易了。
施肥这事迫在眉睫，如果不赶紧解决肥料，再过一两天，果子掉光了，她就会成为叛徒被惩罚。
晚饭的时候，戚灵玄再次找到于景碰头，把她这边新获得的消息告诉对方。
“荔枝树需要富含氮、磷、钾的肥料，我们必须赶紧找到肥料的替代品。”他们还躲在中午的那个拐角处，此时天色渐暗，这里显得更为隐蔽。
“你居然还知道这些？”于景没有惊讶缺少肥料这件事，反而是没想到戚灵玄居然很清楚这些树需要什么类型的肥料，毕竟城市里的年轻人，若非是相关专业或者有这方面的兴趣，对这方面的知识可谓是知之甚少。
“我在荔枝园打过暑假工，照顾过一阵子荔枝树，所以学过。”戚灵玄不满意于景在意的是这种旁枝末节，她很快将话题拉回到当务之急，“我过来饭堂的一路上看过，没有地方有肥料，就算我们自己去厕所收集排泄物，没有几天的催化，直接用也只会烧苗。”
没错，戚灵玄是真的想过自己去做肥料，虽然过程会很恶心，但是生命攸关，如果能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生物排泄物直接使用会导致营养过剩而烧苗，必须得要经过后期处理，他们哪有这处理的时间？
“氮、磷、钾……”于景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说道：“比起排泄物，其实还有一个东西正巧就富含这些元素。”
“是什么？”
“人的血。”于景回答道。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戚灵玄一愣。
此时，于景慢慢解释道：“氮、磷、钾本来就是人体生命活动必需的元素，氮是蛋白质、DNA、RNA等分子的组成元素，而血液中还有磷酸盐，用于给细胞提供能量，血液中的钾则是用于维持细胞的电解质平衡以及神经信号传导，所以如果你说荔枝树需要的是富含这三个元素的肥料，那人血是最好的替代品。”
随着他的描述，戚灵玄下午时在林子深处听见的微弱人声此时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想到密林深处硕大饱满的果实和浓郁的香味，她反应过来，“中午绑在广场上的那三个人不见了，他们一定是被拿去做了养料。”
于景接上她的话，“可是三个人的血，如何能够这么一大片林子的营养来源？”
“所以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人血，那三个人肯定没死，他们一定被养在某个地方做血包，但是就那么三个人，也是杯水车薪，他们需要更大量的血，也就是更多的‘叛徒’。”
戚灵玄忽然明白了，“那三个人的荔枝树受损，不是他们没照顾好，而是——”
“——他们是这群工人推出去的牺牲品。”于景与戚灵玄的声音落在一处。
难怪，难怪要给他们睡袋让他们睡在自己的树旁边，她之前就一直在想，园子里又没有野兽，晚上在那里守着，是在防什么呢？
恐怕是因为晚上，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人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