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伊善

12、四、当安稳成为一种习惯（3）

　　束河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比以前放肆了，女人一旦安于现状，真的会越来越不顾及形象。
　　我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过两年再见你，你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妇女。脸上长满了黄褐斑，披头散发、穿着睡衣在小卖铺买雪糕。
　　于是，我组织了一个聚会活动，重点召集了几个优秀的单身男士，我们去延庆游玩两日，给足大家互相了解的时间。束河一路都待在我身边，除了跟我聊天基本就是别人问她什么她答什么，我说，束河，这个聚会是为了你，走出去好吗？
　　束河变了，变得谨小慎微，以前骨子里的坚韧和不屈荡然无存。她害怕陌生，甚至害怕美好的事物。
　　是的，她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束河回到家的时候王明有些不高兴，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你生气了？”束河问，“我去参加聚会，你是同意的。”
　　王明翻了翻束河的包包，“带了五百块钱都花完了？”
　　“车费、吃饭、游玩项目，大部分是男士出的，女士只负责小部分。”束河解释。
　　“这样的聚会有什么可参加的？耽误时间又花钱，五百块可以买很多狗粮呢！”王明故意用沉重地步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束河心凉了一截，她与王明向来节俭，所以她从未发现王明会这样在乎钱。
　　“你可以找份工作，你的工资可以全部用来买狗粮。”束河语气冰冷。
　　“所以你是嫌弃我吗？你心里对我一直不满对不对？我虽然没有工作，但像你的保姆一样，每天把你伺候地无微不至，你不感动吗？”王明憋着劲发火，每个字都刻意压着嗓子。
　　“是你自己选择做保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向来对你没有意见，也尽力满足你的决定。我很少浪费，你不用在这件事上计较。”束河换衣洗脸，想结束争执。
　　“你也知道，我们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以后……一些没有必要的，不用浪费精力。”王明的脚步声瞬间消失了。
　　束河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镜子里的面孔突然陌生了，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生活是畸形的，她突然不确定，她是不是能永远持续假意安稳的感情，她突然想，她会不会厌倦，或者其实早已厌倦，她一直以为自己害怕改变，原来更害怕没有激情的现状。
　　痛苦煎熬咬咬牙就过去了，有的决定可能要思考一辈子。与王明在一起两年多时间，束河已经不太会去思考问题了。
　　一个下过雨的傍晚，束河向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通常这个时候她只会想一件事：自己到底是机器还是人？当脑袋里反复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束河被人一把抓住了，她惊恐地回过头，下意识地反抗的前一秒，她认出了这个人。
　　“束河，是你吗？你没死？”秦枫又惊又喜，紧紧抓住束河的胳膊，就像当初紧紧抓住她的手。
　　束河眨了几下眼睛，她认出了这个人，但她不确定是不是他。他胖了，曾经精致的面庞因为发胖和胡须而显得邋遢。所以她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是束河吧？我不会认错的，你瘦了好多。你还活着，你知道我有多愧疚……”秦枫眼中闪着光。
　　束河泪如雨下，她的泪已经给了秦枫想要的答案。
　　两人没有激烈的拥抱，内心却汹涌澎湃。
　　“所以你是让她故意来报复我吗？”秦枫问。束河没办法拒绝秦枫，跟着他到了一家咖啡馆。
　　束河点点头。
　　“没事，都过去了，你还活着就是对给我最大的礼物。”秦枫的罪恶仿佛在这一刻得到彻底赦免，只要束河还活着，他就什么错都没有。
　　束河对秦枫没有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内心无比平淡。秦枫被束河的安静吓倒了。她应该哭应该骂，质问、殴打，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但是束河不提，秦枫也没主动问。这些不堪的往事，最好谁也不要触碰。
　　束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秦枫来咖啡馆，或许在她流泪的那一刻，深埋在心底的爱突然涌动了。她想到她会再次拉他的手，触碰他的皮肤，甚至再次投入他的怀抱，她充满期待激动又生生地害怕。
　　然而从在咖啡馆坐下来开始，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臃肿的男人说着不找边际的话似乎没有一丝悔意。他不停地取悦自己却不作解释，他不停地闪烁着想要再次得到她的欲望却没有说一句抱歉。她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就是一个陌生人，一种厌恶感油然而生。
　　“抱歉，我该走了。”束河说。
　　秦枫愣了一下，“哦，好，太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
　　“那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吧，我再联系你，好吗？”秦枫的自信来源于他伤害过这个女人，被伤害的人都是手下败将。他知道束河还是爱他的，否则她为什么流泪。
　　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厌倦了整个世界。
　　“不用了。”束河淡淡回了一句，起身离开。
　　束河的一系列反应，秦枫莫名其妙，他是永远不会明白了。
　　束河回到家王明留的菜都凉了。王明还在悠悠地抱怨，给她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束河说：“我们出去吃吧，我们好好吃一顿。”
　　“出去吃太浪费了，你吃的又不多，随便吃点吧。”王明不经意说着，一边还在逗狗。他对她的关注好像还没对狗的多。
　　那一刻，束河不想再麻痹自己了，她冲出门，泪水不停滚落而下。
　　很久没有再见到束河，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偶尔有一天接到一条陌生短信，是一张风景照。文字：我在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