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天下》咕噜咕噜

22、有个少年名叫瑾儿

　　大雨方过，一双锦鞋踩过地上的水洼，锦鞋的主人是一名青年，嫌弃地捏着鼻子皱着眉，在肮脏的后巷里小心翼翼地行走，避开后巷里堆放的垃圾，被人扔在这里的旧家具，袖子不小心被旧家具上的倒钉勾了一下。
　　青年纳闷地看着自己崭新的衣服上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脚下却加快了脚步。
　　在交错的暗巷里行走了一阵，终于摸到了一条相对宽敞又干净的巷子，青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横门前喵呜地叫了几句，不一会儿，就见到横门被打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瘦瘦小小的，一脸紧张地催促：“黄公子快进来，太子殿下好像不在府中。”
　　从横门中走进来后，黄维一脸晦气地问：“小武，你说太子不在府中？刚刚是谁跟我说太子请了戏班子在偏殿里听曲的？”
　　“我的爷，你就行行好，出去一趟这么久，赶紧回房，万一太子找你，主子那边我可不帮你交代……”小武和黄维都是主子安排过来太子府做细作的，明面上小武尊称黄维一声“公子”，在太子府也是当小厮的角色，但实际上，黄维不过是一份“礼物”，而小武却是打探消息的耳目，两人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孰重孰轻，难说得紧。
　　见小武此时明明嬉笑着，但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扎耳，黄维甩开了小武揪住自己的手，“我出去也是主子的意思，别以为主子以前宠信你，你就可以在这边指挥我。你倒说说看，你有多久没见过主子的面了？”
　　说罢，也不理小武的面色如何，倒是加快了脚步往东苑去了。

　　黄维是三四个月前辈送进太子府的，进太子府虽然时日尚短，不过有小武在旁边，早就把太子府摸熟了，所以，回东苑走的也是不引人注意的小路。
　　也便于往日频繁与外面通消息。

　　今日外出，是为了二王子有意抬举、拉拢徐子谦之事。
　　作为事件中心的另一号重要人物，由于圣帝扶苏的介入，黄维感到压力十分巨大。
　　最开始，主子给他主意，为他买通礼部的监考官，明明说好了文章被他抄写后就会被毁尸灭迹，结果，他照办了，并故意恶心徐子谦，点名要了徐子谦的文章来誊抄。
　　但是，坑爹的是，被买通的礼部监考官居然没有把徐子谦的文章销毁，还把事情闹大了。
　　主子却不负责任地安慰他，说他既然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自然会保他。

　　想起在春闱资格试后的那日，太子为着他在试场外试场内的表现生了大气，还举手就砸了杯子，杯子好巧不巧，撞柱反弹，打中了他的额角，结果太子非但没有半点怜惜或愧疚的意味，还摔袖让他先回府反省。
　　冷漠得简直叫人害怕。
　　自那天之后，尽管太子还是偶尔让他过去说说话，但看着他的表情却变得越发古怪了起来。
　　偏偏，这些实在不能对主子名言。
　　若被主子知道自己的表现非但惹恼了太子，还一直无法入太子的眼，只怕他就会成为弃子了。
　　实在不想回到每日为了生计头蒙拐骗、事败就被人满大街追着打的生活。
　　所以，在和主子见面之后，黄维还去了一个地方，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可以为他改命的人。

　　如此想着，他跨入东苑内院，结果，却被满眼灯火通明和黑压压的人影给惊到了。
　　“黄公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
　　钱管家笑吟吟地迎了过来。
　　黄维恨恨地瞪了一直与自己不和的钱管家一眼，“出去走走罢了。”一顿，故作姿态地用目光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钱管家，倒是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人来我的院子？”字正腔圆，内心其实是忐忑着的。
　　钱管家也不多话，像只开屏的孔雀般拍拍手。
　　瞬间，走出两个比黄维要高出一个头的家丁来，左右开弓，把黄维一夹，更在黄维开口之前就让人拿抹布塞住了黄维的嘴。
　　“带走！”昂首挺胸，钱管家走得步步生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子的书房外。
　　钱管家举臂，让众人停下来，上前去，对着守在书房门外的其中一名府卫说道：“请通报太子殿下，人已经带到了。”言辞间尽是讨好。
　　比钱管家更骄傲的府卫目光冷冷的，很有几分太子殿下的风范，转身进去通报之后，没一会儿，便示意钱管家把人交给自己。
　　钱管家面皮抽了抽，只觉得这名府卫实在讨厌，居然抢自己的功劳。
　　不过府卫的编制不属于钱管家管辖的范畴，直接听取太子殿下的指令，也比自己更接近太子殿下，钱管家只好把人交到对方手里。

　　黄维被府卫粗鲁地扭进了书房里，腘窝被府卫狠狠一踹，整个人便扑通跪了下去，痛得冷汗连连。
　　太子此时正站在书架之前，手里所拿，是一张被展开的带着无数皱褶的小纸条，而在太子的脚边，这样的小纸条落了一地。
　　看到这些，黄维本来就苍白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连忙呜呜呜地冲着按着他胳膊，反剪着他双臂的护卫乱叫了起来。
　　他知道太子喜欢自己的声音，只要把这该死的带着臭味的抹布拿开，只要能让他对着太子说几句话，太子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不过，府卫冷漠，反而又用力了几分，勒得他几乎掉泪。
　　太子此时终于转过来，手指轻弹一下，手里的纸条飘落下来，落在地上的一霎正好被太子踩过。
　　太子来到了黄维面前，伸出手来，挑起他的下巴，冷冷地左右端详了一番。
　　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眼神也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维紧张得心都几乎跳出喉咙了。
　　那些这条，那些该死的纸条，正是自己与小武互相传递的信息。
　　有时候是主子传来的指令，有时候是自己监视太子的举动或决策偷偷传递出去的信息……
　　忽然，有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赶来。
　　居然没有被守在门外的府卫拦阻，直接走进来。
　　“太子殿下，方才领人去捉他时，他一心要逃，府卫怕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不得已用了弓箭。”
　　黄维一听那声音就认得，来人正是那日看着太子冲自己发脾气的那名唇红齿白的少年，叫瑾儿，是近日才进府的食客，同住在东苑，很喜欢串门走动，与他人结交。
　　正是太子因春闱资格试恼了自己之后，才开始在太子面前露了脸。

　　太子点头，于是叫瑾儿的少年下令道：“带进来。”
　　不着痕迹地放开了黄维的下巴，却开始仔细地用素帕擦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碰到黄维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不过，黄维也没空去想这些多余的。
　　因为，猛地有人被推到了他身边，背上还插着两根羽箭，衣服都被血水给染红了，湿哒哒地，形容十分狼狈。
　　仔细一看，竟然是小武。

　　黄维心中大骇。
　　这个时候自然明白，太子肯定是已经洞悉他们的细作身份了。
　　才胡思乱想着，就见教瑾儿的少年忽然走到了小武的身边，看上去挺瘦弱的，不了手一伸出去，啪啪两下，直接把小武背后的羽箭连皮带肉地拔了出来。
　　小武惨叫一声，直接晕死了过去。
　　“拿盐水来。”
　　一声令下，就见府卫听话地端来了盐水。
　　瑾儿冷声道：“泼。”
　　哗啦啦。
　　盐水直接泼到小武身上，小武瞬间又是一阵惨叫，盐水沾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得小武在地上打滚了起来。
　　结果，那个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瑾儿居然猛地从长靴里拔出一把匕首，刷地一下，直接刺穿了小武的手掌心，落入地毯里，小武顿时又是一阵惨叫，而黄维在最接近的地方，看得仔细，听着小武的嚎叫，恨不得晕死过去。
　　而像是注意到黄维惊惧的目光似的，瑾儿的目光飘了过来，“黄公子不急，咱们先把这名吃里扒外的小厮料理完了，再来处理你的事情。”

　　黄维瞬间挣扎了起来，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黄公子当细作出卖太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今日的情景吗？如今怕又有什么用呢？”一顿，又道：“对了，你嘴巴塞着，说不了话。”瑾儿说着便伸手去拉黄维嘴里的抹布。
　　结果，被太子喝停了，“我不想听他的声音。”
　　黄维面色顿时死灰一片，而瑾儿却噗嗤笑了。
　　被太子横了一眼后，瑾儿猛地拔起刺穿了小武的掌心的匕首，用尚黏满了殷虹鲜血的刀身，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黄维毫无血色的脸颊。
　　“咱们这位主子，很能理解细作要为主子卖命的道理，不过，对于当了别人的细作，还吃里扒外起了二心的卑鄙小人，却是极为厌恶的。”忽然一笑，那笑容竟像黑夜里悄然绽放的月见草，幽香美丽。
　　不过，右手尾指猛然一痛。
　　黄维低头，只见尾指所在的地方如今被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插入地，而他的尾指，已经被砍断了。
　　瞬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