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相亲（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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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小三岁的姑娘坐在对面，语重心长地说：“师兄，且不说喝酒伤身——喝酒误事啊。你看你昨晚喝得一时爽，内个啥有惊无险不说，今天又要请我吃饭又要给我买衣服，多破财。”
这姑娘用词常有神来之笔。“有惊无险”，这词用得。
看样子心挺宽啊。
心宽点好，昨晚的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今晚我本来只想喝酒没想吃东西，她那番话一说出口，我也就没好意思再多喝。
倒是聊着天，吃了很多。
她讲话有意思，吃得又香，我被她带着，不知不觉东一口西一口，吃到最后才惊觉饱了。
味觉回来了，饱腹感满足感也回来了。前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一整套法餐吃完，我们准备撤退。她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角，按一下手机，“啊”了一声：“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我打电话把冤大头旭东喊来送她回去。
挂断电话，乔晶问：“师兄，你今天还是不回学校那边住吗？”
我说不想回去。
她点点头。好像很能理解的样子。
我看她神情，就知道我昨晚一定是说了什么让她听去了。然而既然她特意体谅，装作不知，那便不知吧。
我回房间拿衣服下来，看见她站在门厅里的背影。天有点凉，晚灯下她看上去挺单薄。
车灯一扫，旭东的座驾来得挺快。看样子之前也不是在他自己家里，正在附近不知道那个饭店旅馆厮混呢。他停在乔晶面前，滑下车窗，跟她攀谈。
而后旭东看见我，乔晶也回头看。我忽然想起旭东电话里问“妹子长得俊不俊”。上前几步，招呼乔晶上车，自己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好好一个姑娘，还是别被旭东坑了为妙。兄弟归兄弟，旭东的婚恋观跟乔晶这种女版柳下惠绝对不是一个类型。小姑娘刚踏入社会，身为学长我还是善意地帮她避开这些坑。毕竟是小姨的爱徒么。而且人家昨天还照顾我。
其实是我想多了。
旭东的原话是：“你真想多了。我叫你哥哥行不行，你再借我俩胆子……你们家那位，我降服不了，你自己藏着掖着吧。”
他后来追周莹，乔晶拦在中间死活不让，旭东算是领教了阿晶的语速轰炸，被炸得一愣一愣，一句话都说不出，全噎在嘴里咽回去了。
如果当时他追到周莹，后面大概就没吴嘉怡那么多事了吧……或许阿晶后来也不必生出那么多烦恼痛苦。如果……
不过旭东一开始绝对是居心大大地不良。
一路上乔晶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大概是慢热的性格，陌生人面前，像个温柔沉默的画中人。
我心里有事，话也不多。整个车厢里只听见旭东一个人自High。
旭东总往后视镜里瞄她，而她一直在看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路灯的昏黄香气在她额发上跳舞，在她眼里流转着光亮。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是很好看的一张侧脸。不是那种五官如何惊艳的类型，只是简单地，让人看着舒服自然。
跟明芳的柔婉精致不同，她鼻梁线条带一点男孩子气，嘴唇一点倔强的弧度。
相由心生。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专心开你的车。有主了。我低声说。
旭东侧过脸来大张着嘴，意思是他很惊讶。
我点头。
旭东老实了。
按他后来自己的话说，是我及时地拯救了他，“舍己救人，英勇献身，真兄弟啊”。
我说，是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这段对话当然乔晶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怎么可能没缺胳膊少腿完整无缺地活到现在。
回寝室，门拉开，走廊的光射进屋里，在舍友脸上晃过。他半睁着眼，拢了拢被子：“不是之前说不回来……对了……你姐姐今天来找过你。”
我们俩本科就是同学。我的本科同学都知道傅明芳是我“姐姐”。
我说哦，我知道了，你接着睡吧。
一回来，就要面对那些想要逃离的东西，一回来，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有一瞬间的冲动，让我想再冲出门去，冲进外面的夜色里，至少外面的天上还有星星。
深蓝的窗帘拉着，舍友半扣着的电脑屏幕幽幽地发光，一看就知道今晚又是打了一晚的游戏。
我烦躁得不想睡，在自己桌前坐下，腿往桌上一搭，掏出手机。
这些天明芳给我发过几条短信，但我都没有回。
无非是问我回国这几天还缺不缺东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之类。
不好意思，我不缺东西，我缺一个人。
想到这里，脑海中竟然浮现那个侧脸，刚刚陪我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晚饭，刚刚轻快地小步消失在寝室楼的侧脸。
心口虽然还像是缺着一块，但却不像前几天那么痛了。
我这么说，绝非是对乔晶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是心里的负担，有形无形间卸一点给别人，居然这么轻松。
总算有一个人，知道所谓温文尔雅下面，是个软弱的靠喝酒麻醉痛苦的男人，而且，她好像还是可以理解的。
回想这两天里发生的事，虽然当时有惊疑有生气有后悔，回过头看，居然还挺好笑。很有意思。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烦躁烟消云散。
自我疗伤，大概是所有动物的本能。
我把手机往床上轻轻一扔，换衣服，睡觉。
剩下的五天很快过去。
就算没有那天晚上的意外，乔晶的表现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她有天赋，对语言的处理非常灵活；又聪明，一点就透。
底子本就好，七天时间，又进步了一大截。
我算是有点明白小姨为什么那么喜欢她，这样的学生，老师教起来多省心，又有成就感。
忙完展会的那个晚上，去小姨家里吃饭。
小姨跟我爸妈几乎不往来。他们这一辈的恩怨，我和家明并不清楚。但我们兄弟和小姨都很亲近。
小时候爸妈长年累月出差在外，就算不出差也是忙忙忙忙忙，小姨那时候还没结婚，常常偷溜到大院里看我们。带点好吃的，或者陪我们玩。
爸爸是知情的，刘秘书也知道，只是叮嘱我们要瞒着我妈。
居然那么多年一直都瞒住了，也是奇迹，可能是因为妈太忙了吧，顾不上管这些琐细的事情。
长大之后，我考入外院，小姨和小姨夫都是外院的老师，小姨常叫我去她家吃饭。
只是她不愿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这一点我太理解了。如果不是明芳和刘秘书这两个神助攻，如前所述，我也不愿让别人知道我爸是外交官，而我妈也是外交官。
比起我爸在家当甩手掌柜，姨夫绝对是“贤夫”。能洗衣能做饭，一点儿重活儿都不愿小姨干，小姨下厨，他一米八多的大块头也围上个围裙挤进小小一间逼仄的厨房里。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厨房里温暖的灯光，走来晃去的人影，切菜声，菜在锅里滋滋地响，锅碗瓢盆声，谈话欢笑的声音……
这更像是家的样子。
可惜我于小姨而言，终究不是他们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只有在厨房之外羡慕的份儿。
电视从1换到75，又从75换到1。没一个节目能看。
刷手机。朋友圈，微博，Instagram……最后甚至登上人人网刷了一圈，仍旧是空虚与无聊。
我扣扣厨房的门。小姨纤细的嗓音使劲盖过高压锅的响声，喊道：“饿啦？很快很快！”
我推门进去，说我不饿，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干吗？
厨房里香味儿满满的。各种菜的香味儿，还有粥的香。
小姨说累了一天了坐沙发上好好歇一歇，多喝点水，你最近脸色可不大好。
姨夫一边大火爆炒羊肝，一边说：“我看你现在就跟家阳说了呗。”
小姨红了脸，回头轻轻打他一下：“别捣乱，要你多嘴。”
我笑：“说什么？”
小姨推我出去：“哎呀吃饭的时候再说。”
说着把门关上，我听见她在里边埋怨姨夫：“哎呀你怎么比我还急，我还没想好……”
姨夫说：“多大点事儿，你紧张得……”
吃饭的时候，小姨仔仔细细问完了我在法国的日子，还有回来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之后就是欲言又止。
姨夫在旁实在憋不住了，搁下筷子：“家阳，你小姨想给你介绍对象。”
我一愣。
小姨又拍他：“你还没问过家阳有没有女朋友呢……”说着有点不安似地看我。
多大点事儿……搞得我之前提心吊胆的。
我说没啊，单着呢。
小姨小心翼翼地问：“那……有中意的吗？”
左胸口好像被拳击手重重地捅了一拳，但这次没再疼得发抖，很快就渐渐平息。
“我中意人家，人家不中意我。”我低头夹了一大筷金针菇肥牛卷。
“唉……是谁家的女孩子这么没有眼光……”小姨心疼地看着我。
我反而笑了：“每个人喜欢的类型不一样嘛，人家看不上我也很正常……”
小姨说：“小姨眼里我们家阳就是最好的。”
我说那是小姨疼我。
小姨又问：“那小姨给你介绍个好姑娘，你愿意见么？还是……你愿意自己找？”
这算什么，介绍相亲？我愣了一愣。
姨夫在旁边笑话她：“我就说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这一套吧，咱们那个时候都是自由恋爱，你还非要介绍……”
小姨红了脸：“我这不是觉得两个孩子都很好，才想着撮合……”
姨夫给她碗里添菜，笑道：“那你都没问问家阳喜欢什么样的，孩子的眼光跟咱们不一样嘛。”
如果是我妈安排我相亲，就算那姑娘美成天仙，我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然而是小姨，拿我当自己孩子疼的小姨，用那样商量的语气。
想想小姨这辈子没有孩子……我心里就像有人在拧一块浸湿了的毛巾，拧着，绞着，滴滴答答地流血。那么喜欢孩子、疼爱孩子的小姨，偏偏没有孩子。老天啊，你怎么忍心对这么柔软善良的人作孽呢。
我看着她局促得发红的脸，心想不就是见一个姑娘么，大不了谈不成呗，但为了小姨也总该去见一见的。谈恋爱，说实话我现在并没有那样的心情。到时候跟对方姑娘把话说清楚，我也不耽误人家。
我说现在找对象那么难，小姨帮我找个好姑娘，我多省事儿啊，谢谢小姨。
“真的？”小姨的笑眼亮晶晶的。
“哎瞧瞧你高兴得……”姨夫笑她。
小姨想到什么，眼神稍黯了黯：“家阳啊，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你妈妈？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又是老一辈们那些让人看不懂的恩怨……我真搞不懂她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过现在小姨这么高兴，我也不想问她这些。
我说好，不告诉她。
姨父喝了口酒，调侃小姨：“现在高兴啦？”
我起身给他续酒，他又笑说：“从前天就开始念叨，我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哎家阳，你不先看看照片？这么信得过你小姨？”
我笑：“我小姨的眼光，没错儿。”
等到小姨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的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相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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