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青春 却见累累伤痕》北地郡王

34、不管愿不愿相信，事实就在那里

　　不管愿不愿相信，事实就在那里
　　从李前进那里得到秦小月的消息，对于高为尚来说是一个十分意外的事件。
　　事情的发生极其偶然，杨小娜在上网聊天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属于秦小月的头像跳跃起来，于是发了消息过去，杨小娜以前对秦小月发了无数次类似的消息，但只这一次，秦小月回了。从字里行间，杨小娜感觉到那个从她生活里消失快一年时间的秦小月陌生起来，但再陌生她也是秦小月。聊了很长时间，对于杨小娜的种种疑惑和不解，秦小月逐一解答，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采取抗拒的态度。到最后，秦小月还礼节性的邀请杨小娜有空到上海去玩，并留了自己在上海的手机号码和详细地址。
　　杨小娜曾经试图阻止李前进把秦小月的消息告诉高为尚，她担心每个人平静的生活都会因此而混乱起来，但后来，她又极力的要求李前进把秦小月的消息告诉高为尚，她觉得，秦小月给她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是想让高为尚知道。
　　杨小娜知道高为尚和秦小月的过去，也理解秦小月此时的脆弱，唯独想不通的是秦小月当初那种毅然决然地坚持。
　　秦小月在上海的地址白纸黑字的摆在高为尚的眼前，他的心里很矛盾：去还是不去？
　　不去吧。看着在身旁睡去的何之洁写满幸福甜蜜的脸庞，高为尚想着，既然秦小月一直那样躲避着自己，又干嘛自寻烦恼、一厢情愿的跑过去，岂不又使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去吧。想着孤零零飘荡在上海的秦小月，他真不知那个可怜的人儿过得怎么样，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不管怎样，必须要见一面的，是好是坏，两个人之间都应该心平气和的有个说法。
　　周五下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何之洁后，高为尚就登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从物质意义上来讲，相比上海，南京顶多算个县城。
　　上海有拥挤着豪华轿车的高架，南京没有；上海有活跃着各色人等的繁华地下商场，南京没有；上海有欧罗巴式建筑的银行一条街，南京没有；上海能够远眺东瀛，放眼太平洋；南京却只看到远道而来复又去的滚滚长江。
　　在远离繁华的闵行区一幢老式建筑里，高为尚艰难的找到了秦小月的住处。
　　忐忑不安的敲门，听到散乱的脚步声，门开了。高为尚激动于自己看到的竟真是秦小月，虽然眼前的秦小月不是停留在自己青春记忆里活泼开朗的秦小月，而是邋遢憔悴的秦小月，但无论如何，她都是秦小月。
　　高为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愣愣的站在那里，他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怎么是你？”秦小月有些吃惊的看着高为尚，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刚睡醒，浑身上下一团糟。
　　“你还好吧？”高为尚拭去脸上的泪水，有些激动地看着秦小月。
　　“你觉得呢？”秦小月把高为尚让进了屋子，转身去收拾乱七八糟放着的物件。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秦小月收拾东西的时候扭过头来问高为尚。
　　“李前进给了我你这边的地址。”高为尚解释说。
　　“真不应该告诉杨小娜。”秦小月的声音听着冷冷的。
　　“你干嘛总躲着我？”高为尚挡在秦小月忙碌的身子前面问。
　　“谁躲你？我躲你干嘛？你又不吃人。”秦小月冰冷的态度没有一丝好转。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高为尚太想知道秦小月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给你打电话？我可不想勾引别人男人，拆散别人家庭。”秦小月不屑一顾的看着高为尚。
　　“拆散别人家庭？”高为尚有点莫名其妙。
　　“现在说这些事你觉得有意思吗？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分手了，闲得没事，所以到我这里解闷子来了？”秦小月敌视的看着高为尚。
　　“你把话说明白。”高为尚明白秦小月的话里有话。
　　“你还要怎么明白？你不是不敢接我电话吗，还让你女朋友挡着，骂我勾引别人男人，拆散别人家庭，我有那么坏吗？”秦小月愤愤地看着高为尚。
　　“你给我打电话了？什么时候？”高为尚惊讶得看着秦小月。
　　“五月二十号，忘了吗？你的戏继续往下演有意思吗？”秦小月质问高为尚。
　　“何之洁。”高为尚的嘴里嘀咕着何之洁的名字，记忆瞬间被拉回到秦小月提到的那个日子，那天是何之洁过生日，他忙着，何之洁便替他接了电话，当时何之洁谎说是苏宁电器的售后服务电话。抬起头来看着秦小月愤怒而委屈的脸，高为尚实在有些不忍：“小月，不是你想得那样，听我给你解释。”
　　“够了，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用不着解释。”秦小月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我还像以前那样看你，你就是以前的秦小月。”高为尚小心翼翼的看着秦小月，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人儿。
　　“以前，你别骗自己了，我能是以前的秦小月吗？”秦小月的泪水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你知道这一年多我身上发生了多少事吗，你了解现在的我整天做什么、心里想什么吗？以前的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秦小月指着自己痛苦万分的喊着，她的话扯得高为尚的心生疼。
　　高为尚想安慰秦小月，可话没说出口，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秦小月赶忙擦了擦眼泪，去开门了。
　　“干嘛呢？”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上身穿一件灰色的短袖，唇上留着密匝匝的小胡子。他一边去抱秦小月，一边问着话。
　　“没事。”秦小月挡开了男人的手，后退几步站住了。
　　“高为尚？！”男人感觉不对劲，回过头来看见了站在一边的高为尚，眼里流露出惊讶和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
　　“他来上海找工作，顺便到这里坐坐。”高为尚话还没说出口，秦小月便把话头抢了去。
　　高为尚也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面熟，可就是对不上号。
　　“哦，找工作，现在大学生的工作可不好找，有些还不如捡垃圾阿姨挣的多。”男人对高为尚说着大实话，即使局外人，听着也有点刺耳。
　　“看样子你在这边不错？”高为尚听着男人说话的语气，突然就和凌乱的记忆对上了号，这个小胡子不就是初中时那个飞扬跋扈的罗解放吗。
　　“也就那样，做点外贸生意，整天忙死了。”罗解放以一种特有的骄傲抱怨完，又看着高为尚，“你大学毕业了吗？”
　　“刚大四，还有最后一年。”高为尚看着罗解放说。
　　“干脆别念了，早早出来找个活干，就算毕业了还不是一个球样。”罗解放像个过来人一样开导高为尚。
　　“我也这么想，这次找到活就不回去了。”看着痞劲十足地罗解放，高为尚实在没什么正经话和他说。
　　“你要是再找不到，我给你介绍个活，在仓库卸货，管吃住，一个月八百，累是累点，但旱涝保收。”罗解放十分慷慨的对高为尚说。
　　“行吧，到时候再找你。”高为尚应付着罗解放。
　　“有点饿了，要不一起出去吃个饭吧，聚一起也不容易，要你到时候真到那仓库干活，要出来吃个饭、找个小姐什么的还真得我给老板打招呼，不过没事，只要你说认识我就行，老板绝对买我的账。”罗解放半张个嘴征询高为尚和秦小月的意见。
　　“我还有点事，得下午回南京，就不去了。”高为尚对罗解放说。
　　“那行，下次有机会再说。”罗解放半张的嘴又合上了。
　　“那你先吃饭，一会儿送他到车站吧。”秦小月对罗解放说。
　　“没问题，那你等一下，我们去吃个饭。”罗解放把头从秦小月那边扭向高为尚。
　　“我刚才也吃过了，你自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秦小月对罗解放说。
　　“那行，我尽量吃快点。”罗解放看着高为尚和秦小月，无可奈何的出去了。
　　在门嘭的关上的瞬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高为尚和秦小月相视无言。
　　“他怎么知道你住这里？”高为尚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这屋子是他租的。”秦小月故作轻松的对高为尚说。
　　“他租的？”高为尚有点不可思议。
　　“是的，罗解放是我男朋友，我们同居了。”秦小月轻描淡写地说着，沉郁的脸色却掩盖不住她内心的痛苦。
　　“你和罗解放？”高为尚惊的张大了嘴。
　　“是的，罗解放，你以为你看不起我全世界就都看不起我吗？”秦小月目光里又流露出对高为尚的怨恨来。
　　“他现在干什么？”高为尚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他也不想就电话的事对秦小月作太多没有意义的解释。
　　“卖假货，其他坑蒙拐骗的事也都干。”秦小月开始坐在梳妆镜前梳理自己因睡觉而弄得凌乱不堪的头发。
　　“那你呢？”高为尚看着镜子里的秦小月，突然心里难受起来。
　　“我就在这个屋子里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靠他养着。”秦小月慵懒颓废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刺着高为尚的心，剑剑是血。
　　“以后打算怎么办？”高为尚也不知自己到底要从秦小月那里知道什么，他甚至什么都不想问，只和秦小月那样悄无声息的坐着，因为他承受不了秦小月在他面前展示出来的那种悲哀，这种悲哀是秦小月的，更是高为尚的。
　　“以后？再说吧，或许罗解放抛弃我，或许我找一个比罗解放更有钱的男人。”秦小月把头发在脑袋后面拢成一团，然后用卡子卡了。高为尚在她的头上再也看不到那个活泼俏皮的麻雀尾巴。
　　“我对不起你。”高为尚不忍再听秦小月说下去。
　　汽车喇叭急促响起，罗解放在外面大声地喊着高为尚。
　　“我走了。”高为尚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秦小月的背影，心情很沉重。
　　秦小月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多保重。”高为尚拉开门要出去时，却看到镜子里的秦小月早已泪流满面。
　　高为尚迟疑了一下，还是就那样走了。
　　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只留下了失声痛哭的秦小月。
　　“兄弟，你看这车怎么样？”握着黑色桑塔纳的方向盘，罗解放神气十足地问高为尚。
　　“可以。”高为尚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你知道我这车怎么来的吗？”
　　“买的？”
　　“我哪来闲钱买这玩意儿。”
　　“捡的？”高为尚信口应付着罗解放。
　　“有意思，听说过捡钱捡东西的，还没听说过谁捡了辆车。”
　　“别人给的？”
　　“我一没富亲戚，二没富朋友，在哪占这便宜去？”
　　“那就不知道了。”
　　“想你也猜不出来，告诉你吧，骗的。”
　　“骗的？”
　　“对，骗的。我刚来上海那会儿，吃住都没着落，后来一个小公司招司机，我以为是什么挣钱的活，好不容易找人磨进去，才发现就开这辆破桑塔纳，月薪一千五百元，当时我就想，一破桑塔纳还招专职司机，挺能摆的。”
　　“那现在这车怎么成你的了？”
　　“听我往下说吗，原来小公司老板是个傍富婆的主，为了显摆面子，自己也出来开了个公司，以前车是自己开的，但出去找小姐什么的，车放下面他老婆发现了就饶不了他，所以我去之后，整天就是送他到各种女人那里，接到他电话后再去拉他回来。我好摄影，所以一来二去，就给他拍了大概有一个集子的照片，傻瓜相机拍摄的，效果不是很好，但凑合能看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我不想跟他干了，就借了他的车出来自己混。”
　　“你借他就给你？”
　　“不给，由得了他，他还想靠着那个富婆的钱过好日子呢，和那相比，这辆车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我又没说不还，借用一下而已。”
　　“你还真行。”
　　“也就那样吧，反正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总结出了安身立命的四个字。”
　　“什么？”
　　“坑蒙拐骗。”
　　“坑蒙拐骗？”
　　“对，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骗’字，你想想，小老板骗那个富婆，我骗小老板，和小老板在一起的那些女人也骗小老板，哪个不是一个‘骗’字？”
　　“总结得挺好。”
　　“那当然，想想初中那时候，傻啊，他妈的为了能和秦小月多说两句话还和你干起来了，现在想想那时还是太年轻，反过来说倒是秦小月厉害，骗得我们什么都愿意为她干。”
　　“你这样看秦小月？”高为尚惊讶得看着作为秦小月男朋友的罗解放。
　　“当然了，只不过她小聪明小骗，和我们大老爷们比起来可不是差一截半截了，就说你吧，当年搞得那么纯情，我还以为你们就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了呢，可到头，新鲜劲过了，你说甩她就甩了，一点责任不用负，还搞得她对你挺怀念。”
　　“我也感觉自己像个畜生。”罗解放的话又升腾起高为尚的自责和愧疚。
　　“要忏悔你他妈也别装模作样在我跟前，我又不是牧师。但话说回来，这也没什么可忏悔的，秦小月不也骗人吗，刚来那阵子，听说她傍上一大款，开酒店的，整天闹着要和人结婚，和一个老头子结什么婚啊，说到底还不就是想骗点钱，骗到了就说用青春换的，骗不到就说自己被骗了，她们这些人都这些名堂。到最后听说弄了点钱，也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你狗日的别随口就来。”高为尚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侮辱秦小月，此刻，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
　　“随口就来？你到她以前呆过的那个饭店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都有名有姓的，这个还能是随口就来？现在她和我在一起你以为她真是爱上我了，还不是想白吃白喝，顺便在我这儿能捞多少捞多少，熟人吗，骗起来也方便一点，我又不傻，能看不出来她那点名堂，可既然她那么想了，我就顺水推舟，也过过搂着女人睡觉的好日子。”
　　“秦小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好好和她过日子吧。”
　　“别逗我了，她不是那种人，那你干嘛不好好和她过日子，你以为我傻啊？不过你现在想的我也能理解，哪个骑马的刚骑完马还不给马说两句好话？”
　　“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大了，你别以为刚才你俩那点事我看不出来，她那样子，你那样子，床上那样子，你们什么意思？她现在在名义上可还是我女朋友呢，不过话又反过来说，谁让咱是老同学呢，你来上海也不容易，男人那点事都明白，在上海解决那个事也花钱，能在这儿摊上个熟人办了也就办了，省俩钱不说，心里也自在。”罗解放的嘴在倒后镜里一张一合，像肮脏的□□一样炫耀在高为尚的眼睛里，高为尚感觉自己被极大的侮辱了。
　　“怎么想随你，脑袋是你爹妈给的。”高为尚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因为和罗解放之间发生什么，而给秦小月的生活又带来厄运。
　　“心虚了不是？我都说过了，这没什么。”罗解放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高为尚。
　　“那以后你们怎么打算？”高为尚回头看着罗解放。
　　“以后？你是说明天还是后半辈子？要明天，还这样过，要后半辈子，我肯定开比这破车更好的车，晚上睡觉搂比秦小月更带劲的女人。”罗解放的无赖和无耻在他上下波动的小胡子里显露无遗。
　　“你他妈的就不知道说句人话？”高为尚不知道罗解放张口闭口之间的真实成分到底有多少，或者也就是过过嘴瘾，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但确信无疑的，他们所掌握的不是同一套对话系统，这让高为尚很别扭，也很不爽。
　　“人话？现在这社会谁还听人话，听人话的人都在老家种庄稼呢，你往车窗外看看，哪个不是妖魔鬼怪，有一个能听进人话的吗？”罗解放鼻子里哼哼着，满是对高为尚的不屑一顾。
　　余下的时间，两人无语，一直到火车站。
　　“找不到工作言语一声，仓库的活我给你留着，好歹也是在上海的一份工作。”罗解放趾高气扬的叮嘱着高为尚。
　　“照顾好秦小月。”高为尚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再和罗解放说什么，即使这一句，他知道在罗解放的耳朵里也是多余的，但说出来，他的心里能多少宽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