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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逢场作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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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兀大将军闻言什么都没说,他远远地注视着清欢,曾经风华绝代的皇子,如今沦为阶下囚,衣衫不整,没了当初的模样。他只要一下令攻城,清欢便会没了命,寒风中的身影摇摇欲坠,几乎无力支撑。
取舍之下,他只是郑重其事地躬身施礼,然后在清欢绝望的眼神和疯狂的摇头阻止中,拔剑自刎。
清欢被堵住了口舌,拼命地挣扎着,浑身勒出道道血痕,却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代名将庞兀血溅当场,五千精兵群龙无首,瞬间方寸大乱,结局自不必说。
清欢昏了过去,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滴水不进,整日整夜口中胡话不断,偶尔短暂清醒也只是流泪,拒绝吃喝,御医奉命开了药方熬好了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即使齐照命人强硬捏着鼻子喂下去,也会全部呕吐出来,几天的功夫人便脱了相,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只有一口气吊着。
这日,齐照去看他,一踏进那昏暗潮湿阴冷的房间,便皱起了眉头。
一个瘦削无助的身影蜷缩在榻上,死气沉沉,像极了枯槁的老人,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跟活死人没有两样。
齐照命人将清欢拉至近前,覆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清欢动了动眼皮,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头紧锁,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道了句:“你再不喝,朕就杀了她。”
清欢只是默默地流泪,无声反抗不肯就范,直至齐照转身离去,他才对着背影道:“庞兀大将军是千载难逢的忠心良才,你这样逼死他都是我的错,齐照,你不是好人,你的明君是用无数人的性命堆砌起来的,你当真无愧?”
齐照脚步骤然顿住,半晌,他才拂袖离开。
一群人消失在窗外,空荡荡的房间再次陷入清冷中,清欢胸口如同火烧,断了的肋骨不见任何好转,就连呼吸也觉得困难,想要爬到床上去,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动了动手指,再次沉沉睡去。
恍惚间,有人横抱起他,走到床边轻轻将他放下,然后在一旁和衣而卧。
清欢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木板,艰难的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将头搭在那人颈间,身子弓成虾米蜷缩起来,死死地抓着那人衣襟不肯撒手。
黑暗中,晏长风低头看着怀中的清欢,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子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暖意。
他轻轻拭去清欢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是命,又何必坚持?”
清欢神志不清,皱了皱眉,干涸开裂的嘴唇渗出点点血迹。
晏长风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刀,刀剑无眼泛着清冷的寒光,举过头顶顿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落下,一双手反复摸在他断裂的肋骨上,说不出算是怎样一番光景。
天明时分离去之际,晏长风跪在齐照面前,道:“恕臣无能,未曾从他口中探得传国玉玺的下落。”
齐照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道:“全天下只有他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朕要他活命,小王爷可曾劝他莫要寻短见?”
“回圣上,臣……好言相劝,至于他会不会听,当属天命。”
清早,宫人给清欢送饭的时候,发现他靠着床头在看手中的玉佩,不仅于此,整个人的状态跟平时完全不同,目中有光,他甚至主动开口要求将饭端到眼前,并在宫人面前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宫人惊喜地跑去回报齐照,齐照为此龙颜大悦,当是晏长风游说的功劳。
清欢虽然高烧发昏,可是却并非完全失意,他知道昨夜搂着他入睡的人是晏长风,那个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人来了。
不仅如此,更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提神”的话:“你死了,宋成慕还活着,你能忍?”
清欢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配合着吃药,就连食欲也变得很好,不管是稀饭冷粥还是宫人刻意刁难送来的残羹剩饭,他都能粒米不剩。
每日玉佩不离手,目光似箭阴鸷地盯着它,一坐就是大半天。
玉佩上刻了个大字:慕。
短短半月有余,清欢的伤势便恢复了几成,脸色也稍微有了几分血色,偶尔推开房门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也未见有人阻拦。
一日,初冬,阴云密布,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场大雪即将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将人压得粉碎。
清欢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坐在院内的老树下已经整整一个时辰,天空黑鸦盘旋,发出压抑的叫声,而就在此刻,几个太监宫人端着个托盘就闯了进来。
前阵子,齐照派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过来,照顾清欢日常起居。
小太监纪川白白净净看上去很老实,话不多,算不上机灵,但手脚勤快很会察言观色。
他立刻迎了上去,对着为首的大太监行礼:“张公公。”
张太监哼了一声,便回身从托盘上扯了一件衣服下来,掷到清欢身前,翻白眼道:“圣上有旨,命你换上衣服,去鸾院迎客。”
清欢瞥了一眼那妖冶大红的衣衫,动也没动。
倒是纪川不解其意,问道:“天寒地冻,让十三皇子穿这个做什么?”
“大胆奴才,皇子?这里哪来的皇子?你是想反不成?贱胚子竟敢质问圣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拖出去杖打五十。”张太监怒目圆睁,仿佛自家祖坟被人推了一般,愤愤不平。
纪川闻言一抖,脸上顿时惨白一片,赶忙跪倒在地求饶。
“慢着,公公心中有气,撒在我身上便是,不必跟个孩子过不去。”清欢缓缓起身道:“公公且去回了圣上,这衣衫我很喜欢,这就穿了它去鸾院。”
清欢语气淡然,眉宇间未见半分惧意,反而大气坦然浑身散发着帝王气息,目光如炬让人不寒而栗,张太监再仗人势,也顿时气势萎靡了半分。
他狠狠瞪了一眼纪川,识趣地退到院外等候。
清欢进了房间换衣服,纪川慌慌张张关紧了房门,对清欢道:“殿下,这……这该如何是好?”
清欢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他对纪川非常的冷淡,抗拒又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在他眼中,纪川是齐照派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完全没有任何信任感可言。
纪川却以为他性子天生冷淡,并未察觉异样,继续道:“那种地方……您去不得,怎么办?”
清欢噗的笑出声:“哪种地方我去不得?”
“殿下不知道?那可是取悦别人的地方……”一想到鸾院是隐匿在皇宫一隅,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风花之处,纪川头顶发凉浑身不自在,他曾亲眼见过一群人前体面的大臣,背地里干着肮脏的勾搭,一起欺负一个半死的小生。
“两件事,你听好。”清欢边说边拿起那件妖冶魅惑的衣衫,也不避讳纪川,径直在他面前脱了衣服,然后换了上去。
“第一,我不是什么皇子,你若愿意,叫我一声清欢;第二,在入皇宫之前,我什么场面没见过?用不着你在耳边提点。”
“可……”纪川一时语塞。
“你若想帮我,便帮我传一些话出去,传的越远越好。”清欢系好腰带,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传什么?”
“当然传我风情万种,驭人有招,床笫功夫了得啊。讨得皇上欢心,我的日子自然会好过几分,是不是?”清欢笑得自然,纪川听完脸都白了。
随后清欢穿着这一身大红薄纱的衣衫先去求见了齐照。
齐照在御花园召见了他,两个人寥寥数语,并未有旁人在场。
只不过后来,清欢还是去了鸾院,而齐照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情不佳,就连晚膳都没有用。
翌日,齐照天未亮,便带人去了鸾院。
鸾院总管付德淳一听到消息,如坐针毡,要知道这鸾院向来上不了台面,齐照为了拉拢大臣特意在皇宫的角落里修建出来的,里面养了很多的小相公伶人,目的不止是讨人欢心那么简单,更多的时候是威逼利诱,抓把柄。
大臣论功行赏,齐照一句话,上至一品下至七品,无论是谁但凡上次鸾院行乐,就必须到那里走一趟。
鸾院里男俊女俏,各个身手技术不凡,但凡来了,就躲不开应承一番,且有画师在场,留画一张,日后若稍有违背不从,这画便会火速地流落民间,为天下人所知。
齐照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把人看得死死的,不怕你心存二心,丑事把柄在手,如果不想遗臭万年就乖乖听话。
齐照推翻了前朝当皇帝,前朝大臣倒戈归降之人不在少数,没人能保证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追随新主,可这样一来,事情简单得多。
那些不肯就范的大臣,齐照明里暗里随便找个借口便处置了,全身而退的聪明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单手可数罢了。
清欢一入鸾院,风言风语立刻随着无数的字画流传出去,那些画卷绝非普通画作能相提并论,张张图中必有一人,红衣薄衫半披在身,神色荡漾,迎合着周遭数人,做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动作。
没多久,全天下人都知道前朝狗皇帝的十三子棠子逸,被擒获至宫中,成为人人唾弃,下贱无耻的陪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