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语（短篇集）》易临安

4、这是一篇独白

　　这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多久呢？久到了，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已经模糊的像发霉长毛的照片一样，分辨不清五官。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她叫京。

　　我和她的认识，起源于一次搬家。

　　大约是在九岁的时候，我父母带着我搬到了京家的隔壁。京的妈妈是一个温柔的阿姨。她笑脸盈盈和我与我的父母说，她家也有一个女孩子，比我小一点点，让我去找她玩。

　　那个小女孩就是京。

　　我见到她之后，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小女孩长的很可爱的。”于是我就和她做朋友了。

　　原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相识，没想到我们后来会有那么深的纠葛。

　　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性子野的很。而京，是个斯文的小菇凉，最喜欢的就是绑马尾辫和穿小花裙子。她时常会跟在我后面，扯着我的裙角，姐姐姐姐，软软的叫着。我迫于无奈，才会带着她到处玩。

　　春天，单车的轮子在柏油马路上飞速旋转；夏天，一起穿着木屐，在海滩上肆无忌惮的狂奔。秋天，堆积着落叶的公园，正好是看云的好地方。冬天，雪地留下一串串大脚印，雪人的鼻子上插着白萝卜。

　　瞧瞧，我竟然将这些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相识了近十年的时间。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的家再也没有搬过，我和京，便一直是朋友。

　　而且... ...只是朋友... ...

　　我从来没有想过京会喜欢上我。

　　虽然我总觉得，长大后的京对待我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但是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她会在我笑的时候，默默看着我，然后也随着我微笑起来。在我难过的时候，她会将我搂到怀里，轻声的安慰我。在我生日的时候，她会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为我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我一直以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觉得异样的念头，很快又被我甩出了脑海中。

　　直到有一天，在等待一场处女座流星雨的天台上。京忽然凝视着我的脸，轻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认真的说：“...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怎么办？”

　　我听到这样的表白是什么感觉呢，我忘记了。只记得，我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立即拒绝了京的表白。女孩子怎么可以和女孩子在一起呢，可笑。

　　京脸上的失落，我没有看见。眸子里的黯淡，我没有看见。如果有看到的话，我一定会心软。没准就会答应京了，如今也不会那么后悔。

　　我想我当时拒绝京的时候，面目一定很可憎。不然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那么讨厌当初的自己呢？

　　京问我，“就这样拒绝了我，不会后悔吗？”

　　我毅然决然的答道：“不会，永远的不会。”

　　我赌五毛钱的辣条，女孩子要是真的喜欢女生的话，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当然，我是不会去尝试的。

　　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的话，少了。京还是对我像从前那么好，但是可能是被表白后的隔阂，我渐渐厌恶她对我这么好。

　　会莫名的对她发脾气，拒绝接受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再和她一起散步去上学，有了新的朋友。

　　在最后一次，冷漠的和她对话之后，京再看向我的眸子里，染上了伤感。

　　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死心两个字，我呼了一口气，有几分庆幸，又隐隐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失落。

　　她真的喜欢我吗？也许，不。

　　从陌生人走到交心朋友，我们用了十年。而从朋友走到陌路人，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这世上相聚太难，离散却很简单，所以我们该珍惜现在所有的一切。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就已经错过了京。

　　后来我和京分别考上了异地的大学，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过后，就各奔前程，再也没有见过面。偶尔还会联系，但是京再也不会那么体贴的叮嘱我，吃了吗？要吃饭，早点睡，要早点起。

　　我们的交谈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京说她好可爱，会撅着嘴和自己撒娇，会卖萌，还会惹自己生气。但是每次惹了自己生气之后，自己想转身离开，她却会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道歉。

　　京发觉自己的心变的好软，只要她一撒娇，自己就会举手投降。

　　她是京的女朋友... ...一个比她小一届的学妹。原来女孩子真的可以和女孩子在一起啊。我明白了，却明白的太晚了。

　　在我听京讲这些的时候，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真无聊。”我酸酸的说着这句话。我的小女孩，终于可以长成会照顾人的人了。她不需要我了，我该高兴才是。可是... ...为什么心里这么失落呢... ...

　　京听到，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我，“是不是很羡慕啊？”

　　是啊，京你真聪明。我没说，你居然就能猜中，我心里所想的。

　　可是我是不会承认的。承认了，不就代表我输了吗？

　　因为开始各自忙于工作，我和京的联系，也渐渐的少了。她就像一个远行的人一样，彻底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以后关于京的事，我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

　　她和她的小学妹，走到想移民出国结婚的那一步。京的家人都同意了，但是就卡在了小学妹的父母那关。小学妹的父母不允许小学妹和京在一起。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们分手了... ...

　　我就说嘛，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爱情，怎么会有结果呢。

　　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来，想打电话给京。告诉她一个秘密，一个我深藏了很久的秘密，顺带安慰安慰她的失恋之痛。

　　京的电话号码打在拨号盘上，我却没有打出去。

　　要说什么呢？已经离开她那么久了，什么话题都没有了，有什么好说的呢？还是算了吧... ...

　　最终我还是把那些打好的数字，一个一个全都删掉。再次错过回到京身边的最好时机，我厌恶那个懦弱的自己。

　　我谈过几个男朋友，每次刚和他们在一起，我都会以为那是永远。但是这几个男朋友都无一例外，受不了我爱炸毛的脾气，离开了我。

　　离开就离开吧。反正他们没有一个像京，我也不稀罕。

　　京又和其他的女生，分分合合了几次。每一个都像我所猜中的那样，不得终生。

　　我赢了，却没有一点喜悦。儿时的最喜欢的辣条，我也不屑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那么明媚，我信手翻开积满灰尘的日记。幼稚的字迹，泛黄的纸张，勾起一点点关于过往的回忆。

　　其实我输，我彻彻底底的输了，只是我固执的不愿意承认罢了... ...

　　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两行字，那是无人可知的爱恋。

　　京，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京，我喜欢你。”

　　2016，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