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语（短篇集）》易临安

15、5

　　“哪里来的叔叔？”他妈妈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商陆离那个小孩最近，闻声望过去，从超市货架的空隙间，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或者用爪来形容更为恰当，直冲小孩的面门抓过去，而小孩手上拿着一罐牛奶，早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随着小孩母亲的尖叫声撕破空间，商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只爪即将触碰到小孩的时候，一把把小孩推到了一边去，而她自己却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谁也始料未及。她快步跑了过来，冲那只爪就是一枪，但是也晚了一刻，商陆白皙的手臂上被丧尸指甲划了两道深深的伤口，血液奔涌而出。

　　紧接着，又是一枪，直接将藏在货架后面的丧尸爆头。危险解除之后，她看着商陆手臂受伤的伤口，腿一软，几乎是跪滑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敢去碰那两道伤口，不知所措的问：“疼吗？”

　　商陆坐在地板上，咬着牙根，疼地大汗淋漓，却依旧说：“我没有事，你去看看那个小孩。”

　　她一扭头，那个小孩被母亲搂在了怀里，卷缩在角落，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那对母子俩，看向商陆的目光里，掺杂了恐惧、害怕，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无暇顾及她们，现在她的眼中只有商陆一个人，着急的从书包里翻出纱布来，给商陆将伤口包扎上。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救世主，怎么可能会被丧尸咬呢？救世主，不应该有光环的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眼泪不由自主地模糊了视线，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救世主，怎么可能会被咬呢？

　　商陆哭笑不得问：“我还没有死的这么快，你哭什么？”

　　什么，她哭了？她胡乱的擦去脸上的眼泪，犟嘴道：“我才没有。”

　　此时不需要言语，她们也同时心知肚明，被丧尸抓伤之后，只有一个结果。

　　商陆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眸子一寒，道：“她们跑了。”

　　这里除了她们以外，除了那对母子以外，还能有谁？她应声扭头一看，哪里还有那对母子的身影，便利店外响起商陆那辆越野车的发动机声，商陆一摸口袋，钥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两人面面相觑。

　　她不由地怒上心头，端着枪，就冲了出去，商陆拦都拦不住。

　　越野车一个猛打方向盘，就往城外绝尘而去。她对着车胎的位置，就是几枪，却只让车略歪了两下方向，之后又如常的行驶，将子弹一气打空，再上膛，越野车早就消声灭迹了。

　　她气地恨不得打死当初心软的自己，居然让这样的人上了车。

　　回到便利店，商陆还坐在原地，双目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靠近她，道：“没事，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她想的很简单，即使商陆不久之后就会被感染成丧尸，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也要把她安全的救出去，付出生命也不惜。

　　她甚至萌生了和商陆一起死的念头，反正这已经是末日的最后一天了，手机早就没有电了，谁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身在何处。

　　“你也走吧。”商陆抿紧唇。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白，大概是因为疼痛太过剧烈。

　　“为什么？”

　　“我已经被感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丧尸，所以你快走，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商陆说：“活下去。”病毒侵入脑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她现在还是一个正常人。

　　她一愣，说：“我不走。”她绝对不会弃商陆而去的。

　　这回轮到商陆愣神，问为什么了。

　　“我要保护你。”她认真的神情，不容人否定。

　　“你不怕我感染之后，吃掉你吗？“

　　她径直将枪交到了商陆的手上，道：“我挺怕疼的，你要吃掉我之前，请先给我一枪爆头。\"

　　“你这个人倒是挺好玩的。”商陆觉得好笑，竟然有人不要生，宁要陪她死的。

　　既然她都这样决绝了，商陆也无话可说，道：“那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毕竟面前的是一个受伤的人，她想都不想就问：“要我抱你吗？”

　　商陆一噎，虽然说出来很煞风景，但是她还是想说，“……我伤的只是手，不是腿。”

　　在兵荒马乱的末世，人类的情感，也像是被加了催化剂一样。友情，爱情，仇恨，欲望，如潘多拉盒里的魔鬼，一旦释放，便肆无忌惮的疯长。

　　她扶着商陆走出便利店，看到外面的场景时，纵然是两人一路来，什么没有见过，却依然楞在了当场。

　　便利店所在的这条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不善之客，潜伏各处的丧尸像草丛中被脚步声惊吓出来的蚂蚱，在马路两边来来回回梭巡着什么。

　　在她们走出来的那刻，它们就已经发现了她们，并逐渐的向她们所在的便利店靠拢了过来。

　　一股寒气慢慢爬上她的背后，想走是走不了了，顶多给她们十几秒的时间，这群丧尸就会立马围上来，将她们撕碎。

　　她的脑子从未转的如此之快，迅速地带着商陆回到了便利店里。

　　她记得这间便利店，有间狭窄的卫生间，她将商陆带到里面，并把枪和书包一起交给了她，道：“你在这边等着。”

　　说着想拉上卫生间的门，商陆拽住她的衣角，脸上的表情肃然，问：“你想做什么？”

　　“我去把他们引开，你等他们远离之后，马上离开。”她说：“只要你不要发出声音，他们是不会发现你的。”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相信我。”她从未如此的坚决，看商陆仍然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她勾起她的尾指，与她拉钩，然后拇指重重的摁在一起，“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末了，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有缘再见。”

　　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并带上了门扣，然后便义无反顾地往外跑。

　　“喂！你这个傻子！”背后传来商陆的声音，她听得不真切，因为已经跑远了。

　　一个酒瓶子在马路中央炸开，雪白色的酒泡飞溅，吸引来了街道上所有丧尸的注意力。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她手无寸铁地站在阳光底下，胸腔里被不知名的勇气填满，冲近在咫尺的丧尸，大吼道：“喂！我在这里！”

　　“你们过来啊！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她敢保证，这是她二十多年死宅生涯中，最光辉的一刻。

　　如狼似虎的丧尸，好比那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她见状不妙，立刻往另一头跑去，引着它们远离便利店。

　　人跑的再快，也会有力竭的那一刻，而丧尸不会。

　　她拼了老命往前跑，一边跑着，一边躲闪背后扑上来的丧尸，然而还是无法避免被它们的指甲抓挠到，背部和肩膀上留下一道道可怕的伤口。

　　不管在怎么样，她也不想被丧尸咬死，最后也变成丧尸。

　　挣扎着最后的力气，她爬上了一栋大约五六层的高楼，丧尸在背后紧追不放。

　　终于来到了天台的边上，丧尸的嘶吼声就在背后，她仅在心头掠过一丝犹豫，便朝天台外一跃而下。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许许多多的事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关于，商陆能不能逃出去，最后会不会变成丧尸。关于她的父亲母亲，有没有可能逃过一劫。关于最后的安全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世界末日了……最后便是，但愿，这样落下去，摔的不会太烂，起码留给自己一个全尸，好吧？

　　死，也要死的体面，这是一个死宅最后的自尊。

　　算了，算了，既然都死了，还想那么多事做什么。

　　她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几年来的一幕幕，虽然遗憾很多，但是过的还算舒心。特别是那些死宅的日子，真的好舒服！

　　来生还要做死宅！！！

　　啪！

　　世界，悄静无声。

　　被窝里的人，突然在梦中惊醒，天际线才微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