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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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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得迟,才晓得探春年前说了亲,年后便已嫁人了。三妹夫是治国公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的侄儿,家中行五,时常同我们一起玩儿的。他较我还大几个月,我要叫他一声兄的,如今倒成妹夫了。
因我没赶得及婚礼的缘故,探春很是数落一顿,我少不得给她好好儿赔不是,送了很多赔礼。探春道:“谁要这些?你若诚心赔礼,不如调几盒胭脂送我。石榴红、海棠红的我早都用完了,外头买的都不如你调制的好。”
我:……
姑奶奶,这是我调了自己用的啊!你抢我的不算还问我要?我老婆都没多少呢!
然而我气短在先,也只得应了,少不得挤出几天时间来给她调胭脂。
既然给她调了,自然也要给黛玉一份。王熙凤来逛了一圈,见者有份,被她讹去一份;给了二嫂不能落下大嫂,李纨也得了一份。惜春巧姐自然不能少,出嫁的迎春要送到,还有婚后难得来玩一次的湘云……
探春显然早知今日,很是幸灾乐祸。
我就知道,她肯定算到这情形了!这心机girl,友尽!
我白日要看书练字做题,没多少时间调胭脂,只得晚上做,蓬姐儿晚上不安静,我便打算在书房睡几日。贾母知道了,说:“把蓬姐儿抱我屋里睡吧,你们也好好儿歇一歇。”
黛玉道:“这讨债鬼青天白日的睡觉,夜半三更反倒鬼哭狼嚎的,岂能叫她惊扰老祖宗呢。”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没有奶嬷嬷,还有这许多丫头婆子,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说来,你娘小时候还要闹腾呢,夜里闹,白日里也闹,且生来有弱症,样样要精心,我不敢假手他人,吃喝拉撒都亲自来的,照样过来了。你尽管放心。”
黛玉拗不过,便应了,只是嘱咐奶娘,若蓬姐儿夜间有声响,千万赶紧抱远,莫将老太太吵醒。
果然,蓬姐儿在贾母屋子里住了一晚,闹得贾母和丫鬟婆子们都睡不好,抱得再远也没用,木头屋子不隔音。黛玉怕打扰贾母,就把蓬姐儿接回来了。
贾母说:“蓬姐儿乖得很,饿了哭一声,拉了哭一声,再没有乱吵乱闹的。”
晚上带着闺女睡过的亲爹亲娘表示不相信。
王熙凤道:“小孩儿岂有不哭的?哭得响才好呢。节哥儿小时候哭得像蚊子叫,太医说能养多大都不好说,这好不容易才养大些。我就盼着他哭得凶些、叫得响些。你们蓬姐儿中气十足的,竟然还嫌弃?”
小恶魔的亲爹亲娘表示真心没法儿不嫌弃。
要不是有任劳任怨的奶娘,我和黛玉非得投河自尽不可。孩子代表什么?随时爆发的噪声、随时中招的排泄物、熬夜和失眠和黑眼圈、没有羞羞生活、没有琴棋书画作诗填词……
我无法想象那些自己带孩子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到底怎么熬过去的。
好在黛玉不哺乳,蓬姐儿主要跟着奶娘睡,换洗有丫鬟婆子,我们尚能喘息。
王夫人说要多等,其实动作挺快,三日后便挑了一个奶娘。原是在院子里洒扫的,嫁给了周瑞家的侄儿,因夫家姓刘,称刘嬷嬷,将将三十岁。她小儿子同蓬姐儿只差着一个月,奶水丰沛且营养好。
刘嬷嬷跟着原先的奶娘陈氏一道儿奶了几天,蓬姐儿倒没什么不适应的,吃得很香甜。我便叫陈奶娘回了,使锄药、扫红送她:“必要将奶娘一路送到家门前,好好儿护着周全,不可瞧不起,不可大小声。这是奶过姐儿的,又为着姐儿离乡背井,没有苦劳也有功劳!万不许半路嫌劳累回来,若叫我知道,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两人都立誓表忠心说绝不慢待奶娘。我知道他们的态度有八成好就算不错了,既然叫我训过,想必也会将奶娘安稳送回家,便不再说什么。
走前我让锄药扫红支了十两银子做盘缠,黛玉另赏了奶娘二十两。只怕这做盘缠的十两进了他们腰包,反倒靠奶娘的赏银上路。我也知道他们素来爱贪便宜,只是比从前改好许多,也就不管得太紧。总要有松有紧,免得他们实在刮不到油水,想歪路子上去。
小孩子长得忒快,三翻六坐九爬。因我和黛玉常把蓬姐儿带身边,时不时同她说话,八九个月时就会说几个简单的字,“妈妈”“啪啪”什么的。不多时,还学会走路了,尽管要扶着东西,一步一摔。
林妹妹的教育方式很林妹妹,三百千什么的都不教,上来就给她念千家诗、十三经,蓬姐儿竟然能跟着含糊读几句。娘嘞,这是要逆天啊!
黛玉教她认字,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教,而是把蓬姐儿抱在怀里,手里拿书,一手指着字一边读,读到哪儿指到哪儿,这样通篇读下来。蓬姐儿自然看不懂字,但读了几个月后,她也就熟悉这些字和读音,慢慢地知道哪些字对那些音。
又是一年春闱,我又落榜了,虽然知道我还差得远,落榜才正常,心里总归有些郁闷。这时候,家里有个小孩儿玩,就能开心很多。
生孩子,不就是用来玩儿的。
探春成亲快一年,尚未怀胎,婆家虽不说什么,她自己心里有压力。每回见到蓬姐儿和迎春的儿女,眼馋得不行,总说:“让我抱去住几日,也好带一个孩子来。”
黛玉叹道:“你养过才知道孩子多烦,恨不能塞回肚里当没生过。我自生了她,多少眼泪都出不来了,真是恨透自己蠢,做什么要孩子。”
探春说:“你却又来!得了好还卖乖,我想要还没有呢。”
没等黛玉回答,蓬姐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她叫得太是时候、太有魄力了,直到饭后探春回去,都没再说要带她住几日的话。
我对此很为闺女抱屈,黛玉说:“那你带着她睡吧。”
那算了。
蓬姐儿生来强健,胃口大,养得白白胖胖的,长得也很快。等她大了些,能跑会跳后,就成了整个贾府的小霸王。
贾府如今小孩儿不多,除了贾琏的儿子贾节外,东府贾蓉尚无子女,如贾兰巧姐等都十五六了,当然全让着小孩子。贾节虽比蓬姐儿大,可素来身子骨弱,生下来就没走过几步路,哪里打得过妹妹呢?又有大人都说要让着妹妹,只好乖乖挨揍。
我原先还不知此事,某日回家,见蓬姐儿泪汪汪的,走路一扭一抽泣。我以为她摔着了,一问原因,小姑娘磕磕巴巴地说:“妈、打、屁屁!”
孩她娘为什么打她?问之,答曰:“没大没小,竟敢打她哥哥,跟她说不许打,屡教不改,还背着大人偷偷欺负,不打不行了。”
我很犹豫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都说严父慈母,揍人就应该爹来嘛,黛玉身娇体弱的,我怕她打得手疼。可孩她娘已经教训过女儿了,我再来一顿竹笋炒肉,是不是太过分了?看她打得真是不轻,虽然没红肿青紫,可娃还哭着呢。
我问孩她娘:“我是再打一顿,还是跟她讲道理,或者好好安慰安慰?”
她娘表示:“你来太晚了,我打完了,道理讲过了,也安慰过了。”你来打马后炮吗?
我:……
算了,做不来严父慈父。微笑就好。
我决定带蓬姐儿出去玩,早日忘记屁股的痛苦。
古代人贩子尤其猖獗,我不敢带小孩去太热闹混乱的地方,就到常去的摆件铺子,挑些顽物。
京城这几条大街都比较干净,不允许倒秽物泔水,我没做车轿,自己两条腿走,身后跟着奶娘小厮一溜儿。
蓬姐儿小小一人,没法牵着走,我就把她架在肩膀上。这位置可舒服了,我小时候,爸爸和爷爷外公的肩膀都是我的宝座。我满心以为她上来后会开心,没想到这丫头第一句话:“爹、矮。”
我:???
难道不应该是觉得变很高吗?
她接着说:“蓬姐,高!”
好吧,你高你有理。
路上有小吃摊头,十里飘香,蓬姐儿闻着嘴馋,闹着要吃。我问刘嬷嬷:“这能不能吃?那能不能吃?”
刘嬷嬷若说平时也尝过一点,我就买一点给蓬姐儿尝尝味儿,只是不能多吃。她若说不可吃,自然只有眼馋的份了。
我闻着香味,也难□□口水,买了一点吃。
蓬姐儿吃不到,急得拽我头发:“爹,爹,吃!蓬姐吃!”
我赶紧全塞进嘴里:“爹吃了,爹吃了。”
“蓬姐,也吃!”
我摊开油油的手掌心给她看:“爹吃完了。”
蓬姐儿默了几秒,勃然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