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絕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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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昊天門，已經有近百年歷史。
每代掌門執政後，都會挑四個武林的年輕精英作為入室弟子，稱為昊天四絕。他們分別會有一個稱號，修習不同的武功。
當掌門認為弟子學成，就會安排四個弟子在黑暗的密室裡進行一場混戰。
惟一一個活著走出來的，就是下一任的幫主。
這些年來，他們都是這樣傳位的。
我也是來了以後才知道，是大師兄告訴我的。
冷刃，斷魂；混元，無我，就是我們這代的四絕。
「冷刃」南宮追月，行縱飄忽，擅使暗器，人跟名字一樣冷。
「斷魂」司馬業，行事出人意料，單刀走天下。因為他殺人一刀斃命，所以有斷魂之稱。
「混元」段笑天，少有的陽光少年。可打起架來，真可以弄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我？別提了。
又是個不眠之夜，我還是躺在屋頂上。南宮追月說的話，像寒冰劍般刺痛著我。
為什麼非得打起來？雖說眾口難調，可如果大家都「兼相愛，交相利」，也許好多流血事件都可以避免了。
理想總是完美的，可縱觀大宋江山，中原武林，又有誰能懂我？
因為世本無我！
我出現在這世界，本身就是個錯誤。要不，為什麼萌姐姐，不把我的身世告訴我呢？
天公強生我，生我復何為？……
…月色如故，可這裡已經是塵世了。
「四師弟，原來你在這兒！師父找你呢！」才剛入門一天，段笑天就已經把「四師弟」喊得很順溜了。
「找我？我沒幹壞事啊！」我忽然想起，今天比武的時候，他老是盯著我的劍。
我坐了起來。「知道了，現在就去！」
「婆婆媽媽！」段笑天撇了撇嘴，一把把我抓了下來。
「慢著！」段笑天笑嘻嘻地打量著我。「四師弟，為什麼你的頭髮是銀色的？很俊呢！」
「我怎麼知道？」我聳聳肩，「天生就是這樣的。」
段笑天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我真不忍心殺你啊！」
我全身一震。原來南宮追月已經把那些殘酷的條文告訴了他。
「走吧。」我長嘆一口氣，拂袖而去。
「喂！師父在內堂等你呢！」身後遠遠傳來那狂放的聲音。
還未步入內堂，一陣茉莉花的清香已散逸開來。
我頓覺心曠神怡，快步走了進去。
「師父，有何貴幹？」
霍廷勉哈哈大笑：「本座正想向墨家人請教治國之道啊。對了，陸震海先生最近還好吧？」
「他很好。」我點了點頭，想：「我不過是個新來的弟子，找我問這個幹什麼？」
忽地窗外一陣冷風刮過，窗邊的蠟燭熄滅了大半。
「是大師兄！他怎麼在這？」我猛地轉身，但除了冷月以外，甚麼也看不到。
「歡兒，當年儒墨並稱『顯學』，我很想聽聽墨者的意見呢。」霍廷勉道。
墨家思想以兼愛，非攻為中心，與尚賢，尚同，天志，明鬼，節用，節葬，非樂，非命共十條。
兼愛者，愛人如已，不論貴賤。
非攻者，反對戰爭，鋤強扶弱。
我行雲流水般說了一大串。「所以，要治理好國家，首要就是嚴於自律。」
「說得好！說得好！當世墨者，果然有點斤兩！」霍廷勉拍案叫絕。
「過獎。」我鞠了一躬。
「歡兒呀。」他忽然提高了聲音。「你天資聰敏，武功又好，下任門主之位…一定是你的了。」
我被嚇得呆住了。「甚…甚麼？」
屋頂忽然發出一聲嘆息，還有瓦片挪動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使勁一揮袖，滿屋的蠟燭全滅了。
「歡兒！你幹什麼？！」
「我不要當門主！我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淚水奪眶而出，直往門外跑去，留下茫然若失的霍廷勉。
他慈祥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險的笑容。「就是你不想當門主，你的師兄弟也不會放過你啊，墨家的小子。」
遠處的樹林裡，一對男女正在竊竊私語。
「爹為什麼要把門主之位傳給齊歡？」
「這老不死不會這麼好心的，我看當中肯定有詐。不過傳給誰也不要緊了。青霖，這個月十五的武林大會，我就用我的斷魂刀來迎娶你。」
女子笑了笑，把一條圍巾搭在那男人脖子上：「好，我等你。」
我一路狂奔，早已忘卻自己身在何方。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同門師兄弟，總會有自相殘殺的一天？
難道這就是昊天四絕的命運，四個只能留一個？
我只有兩種選擇：殺與被殺。
這樣的話，那麼我被殺好了……門主之位根本就與我無緣。
而且，如此殘酷的門派，我也不想去管理。
我跪倒在樹林裡，兩行熱淚湧泉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怒吼聲回蕩在整個樹林。
「四師弟。」司馬業拉著霍青霖的手從黑暗中走出來。「起來吧，別這樣。」
「你們…都知道了？」我擦了擦眼睛。
「何止我們，明天一大早，全江湖都知道了。」司馬業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們怎麼辦？」
「我們？」司馬業冷笑一聲，「我們早就不想在這兒了。這個月十五，召開武林大會，那時候，我跟青霖就會離開這鬼地方。」
「嗯。」我只輕輕回答了一聲。
想不到昊天門竟然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幫中的勢力，全靠霍廷勉年輕時打下的江山，和十二位長老的扶持，才有今天的成就。
我來這圖甚麼？還不是圖個名份，沾點名門大派的光？
既然師父已經認同了墨家，那我就借屍還魂，改寫一下歷史吧。
跟司馬業、霍青霖道別後，我獨自在幽深的林子裡走著。踏著點點月影，我再次陷入沉思。
「我才剛來沒幾天，二師兄就要走了。真可笑，別人認為是地獄的地方，我居然一頭撞進來。」
高大的樹木，在銀光下拖出一條條長長的影子。
「巫山神女峰裡的大樹，也是這樣子的…」我埋首前行，腦海裡思潮翻湧。
也真難為了歷代的師兄師姐，他們懷著崇高的信念下山，卻處處遭人白眼。
人生確是有很多抉擇。可是，我已經從一頭雄獅，變成了待宰的羔羊。沒有人，可以選擇逃避。
到底世人是為戰而生，還是為生而戰？…
……一道曙光照亮了地面。不可能啊，現在是深夜，怎麼會…
我抬頭一看，一束束亮光，伴隨著漫天飄零的桃花瓣，把我照得亮堂堂的。
我也不多想，飛身就融進那片粉紅色的天地裡，暢快淋漓地揮洒著花雨。
穿過那堵花牆，我隨著花瓣翩然落下。只見遍地落英，月亮就臥在地平線上，仿佛觸手可及。周圍沒有房屋，也沒有人，有的只是百花繚亂，和左顧右盼的我。
終於聞不到血腥味了。
「誰？」一個清寒的女子聲音從天而降。
「小弟齊歡，誤闖貴境，請多多包涵。」我連忙道歉。
此時，花叢中發出一束冰藍色的光，月色下，顯得尤為冷傲。朦朧的光影中漸漸現出一個人形。人形越發清晰，卻是個二八年華的冷豔女子，淡褐的頭髮，精緻的五官，純白的衣帶隨風揚起。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的相貌似曾相識。「大師兄！」我禁不住脫口而出。
「你大師兄是誰？」女子如鬼魅般盈盈步近。
「『冷刃』南宮追月。」我條件反射似的後退了幾步。
「哦，是他。」女子不再前行，埋首拭淚，「我是他妹妹，南宮曉月。」
我心頭一震：「妹妹？怎麼沒聽過大師兄提起？」細察女子容顏，真有幾分南宮追月的影子。
「因為我已經…」女子哽咽著。
我剛想追問，卻被她的眼淚弄慌了手腳。「我…我…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南宮曉月嘴角動了動，像是在笑，但她冷峻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一絲悅色。
我連忙轉換話題：「南宮姐姐，這是甚麼地方？好漂亮！」
南宮曉月清了清嗓子：「這兒是『飄渺幻境』，時間是靜止的。」
「啊？怎麼靜止呢？」我睜大了眼睛。
「我住在這兒已經十年了。我來的時候十六歲，那十年後的現在，我還是十六歲。」她淡然道。
「我能跟你住在一起嗎？外面每天都打仗，每天都有人死去，我卻甚麼忙都幫不了！」我憤然道。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她不會以為我別有用心，而把我扔出去吧？
「好啊。」她平心靜氣地答。
「南宮姐姐，那我以後每天晚上都來！嗯…我還有任務未完成，等我辦完了事，就回來跟你一起！」我雖是雀躍，但仍不忘此行的目的。
「你有事就先辦了吧。還有，不要叫我姐姐，叫我曉月。」
我滿臉通紅，好不容易才在嘴角擠出兩個字來：「曉…月。」
「嗯，我的好歡兒。」南宮曉月被我的憨樣兒逗笑了，走到我面前，把玩著我的長髮。
「歡兒，你長得好可愛。」她凝視著我的臉。
「謝謝…」我慣性地低下頭去，臉更紅了。雖然，我不知道她是稱讚還是嘲笑。
「曉月，我很困，現在外面已經是深夜了，我不想回去。」我鬆了鬆筋骨。
「那你在這睡吧。」她把花瓣堆起來，遍地依然是浪漫的粉紅。這飄渺幻境，宛如是由片片飛花編織而成的。而朗月就像一件恰到好處的藝術品，為這個天地錦上添花。
我躺在粉紅的雲彩上，南宮曉月正細細端詳著我。
「歡兒晚安。」她像個慈母般說。
「你呢？」
她搖搖頭：「我看著你睡。」
花辦又開始飄落，像雪一般輕輕點在我的臉上，又融化了。
香郁飄進我的夢裡，掩蓋了現實的痛苦。縱然，我始終也要去面對。
……
「臭小子，終於醒來了嗎？」
我睜開眼睛，在我面前的不是南宮曉月，而是怒氣沖沖的段笑天。
我揉了揉眼睛：「三師兄，找我有甚麼事？」
他正靠著桌子生著悶氣，聽了我的話，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指著我罵了一頓：「十天前，我看見你小子躺在樹林裡，好心把你拉回來，累得我手都酸了。想不到你這臭小子竟然睡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明天就召開武林大會，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挖個坑把你埋了！」
「哎呀…對不起…讓三師兄操心了。」我抓了抓頭髮，跳下床來。想不到我已經睡了十天，但是在我看來，不過一夜光景而已。
「哼！」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捶打著扶手，腕上的鏈條發出接連的鏗鏘之聲。
「三師兄，你剛才是不是說…明天武林大會開始了？」
他住了手，不耐煩地喊：「是啊！那又怎麼樣？」
「沒…沒事。」
「明天你早點起來，武林大會在外堂舉行。我先走了！」他起身往外走，「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我愣在床邊，不斷回想十天前發生的事情。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花香。
南宮曉月，是幻影？還是確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絕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