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驚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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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拉開了序幕。放眼看去，遍地都是屍骸。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老天要把我帶來這個血腥的世界。
戰爭無我，塵世無我。
不應有我。
既然已經來了，就風風火火地過吧。
我更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名字叫齊歡。那是陸萌姐姐起的名字。
她是墨家鉅子陸震海的女兒，又是我的養母。
當我問到自己的身世時，她都會慈愛地撫摸著我的一頭長長的銀髮，含笑而不語。
中原人心惶惶，戰事不斷，我一個小孩子，又能做甚麼？
墨家的天堂──巫山十二峰，就是惟一一片淨土。
千百年來，墨家的人都駐留在這裡，不斷地派弟子發揚他們的學說。
雖然，中原血流成河。
但這裡，不允許戰火。
從小，我就對戰爭有種莫名的反感。
人與人之間，不能好好相處嗎？為什麼總要兵戎相見？
要怪，就怪我們生於亂世。一個勝者為王的年代。
我原以為可以置身事外，永遠做個隱世的墨者。
但…墨家有個規矩，過了十五歲的墨俠，必須到中原武林去，以行為宣揚學說。
今天過了生日，明天就要下山了。
墨家傳至宋朝，已改良不少，其中我們墨俠，更是中原武林不可忽略的一股勢力。
於是，那些偽君子，借墨家反武林為名，不斷屠殺墨者。
我不是怕死，可也得死得有價值。
星夜。我坐在屋頂，手裡把玩著一根小草。
一輪彎月斜掛在天邊，我呆呆地盯著天空，似在跟月亮對話。
「我可能等不到月圓了。」我低下頭，瞧了瞧月光下別緻的神女峰夜景。
到處都靜謐得很，好像只有我的心在翻騰。
我閉上眼睛，嘗試冷靜下來。
「歡兒，你在這幹嘛？」一隻溫厚的手搭了搭我的肩膀。
「陸大叔，我…睡不著。」我強顏笑了笑。
陸震海遞給我一把劍。無論是劍柄還是劍鞘，均做工精細，一絲不苟。
我把它拔出來一看，赫然是把鈍劍！
玄鐵鑄造的劍身，透著一股寒氣，似與周圍格格不入，而又冷傲脫俗。
陸震海似乎已看出我的詫異：「每一個墨家的俠客，都會帶著墨家『無鋒劍』以示身分。無鋒之劍，有義之攻。劍在人在，劍亡…」
「我明白了，謝謝陸大叔！」我抱著那把無鋒劍，內心一陣狂喜。
我本來就不願意傷害任何人。除非，他們先對我起殺機。
只有變得更強大，才能保護比我弱小的人。
皎月無聲，人間有情。
我決定去拜師。
次晨，我告別了陸大叔，萌姐姐，還有老匠人鐵豪和一大幫門人，獨自下山。
我不喜歡他們絕望而強裝樂觀的眼神。
「我會活著回來！」我向山上大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見了，寧靜的巫山。
從此，我就要卷到腥風血雨中去了。
離開十二峰地域後，我開始把自己融入這個天地。
可是，人們見到我手中的劍，總是對我產生敵意。
「這小子是墨家的人！大家把他幹掉！」
「給我一個死的理由。」我用劍貼著地面劃了一輪殘月，頓時氣勁四散，眾人皆被震倒。
「好厲害！」領頭的更是狼狽不堪。
我慢慢地收劍回鞘。「我不想傷害你們。快走吧。」
他們還在猶豫，見我死盯著他們，就都落荒而逃了。
經此一役，我已經明白歷代墨俠的處境。
愛人如己，但別人始終想把你除掉。
反對戰爭，可性命偏偏危在旦夕。
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
我撥了撥額角的頭髮，提了劍，迎著朝陽走去。
輾轉來到了襄陽，盤纏卻沒用過多少。
因為一路上的客店，看到我的劍，都會對我退避三舍。
「小兄弟你快走吧，收留墨家人，我們會沒命的。」
我想不到墨家竟然如此不受歡迎，只好每天睡在樹上，凝思著。
墨子兼愛。當年祖師爺墨瞿創立墨家，也許沒想到千年後竟然要苟且偷安。
若非如此，何以傳揚基業？…
歷代墨俠都是夭折收場。
…我想，我應該可以是例外吧。……
剛入城，就發現一大堆人圍在牆前討論著甚麼。
我擠進去一看，是武林第一大幫──昊天門招攬門主的入室弟子。如果入選，就會是這一代的昊天四絕之一。我仔細瞧了瞧，明天午時，天后廟前的擂台。
「哼，打架很好玩嗎？」我想了想。「不過進了昊天門以後，我出入江湖就比較方便了。」
這天晚上，我還是睡在樹上。不過再也不是擔心，而是沉默的安然。
點點月光穿過樹蔭，映照在我身上。
「明天午時開打，希望我不會睡到日上三竿吧。」
……
一滴晨露滴在我臉上，涼涼的。
「天亮了！」我跳下樹來，走到河邊洗了把臉。我瞄了瞄自己的倒影。只見一個細眉鳳目的美男子，一頭長髮垂到水面上。我理了理頭髮，把它們束起來。
又是戰爭。我緊握著劍。墨俠也分三種：「日」：以攻代守；「月」：以守為攻；「星」：攻守兼備。
作為「日」系墨者，面對敵人，我卻不想動手。
敵人也是娘生的，他們也有家。
某程度上，我太仁慈了。
晌午，我找了一個早上，終於找到了天后廟擂台。
擂台旁人山人海，連參賽者出醜的空間都沒有。
我被編在最後一組，跟一個叫段笑天的人比武。
「管他何方神聖呢！」
一聲鑼響，比賽開始。參賽者一個個上場，剛開始還像友誼賽，可後來就變成了你死我活。
一個個傷者，甚至死者，被抬了出來，從我身邊經過。
我瞟了瞟他們的傷口，馬上轉過頭去。
我不忍心再看一眼。
為什麼他們為了昊天四絕的位子，居然對素不相識的人下毒手？
待會兒，我寧願是被殺的那個，也不願我的對手被打成這個樣子。
「最後一組，段笑天對齊歡！」又是一聲鑼響。
我嘆了口氣，捏緊了劍，一步一步走上台去。
只見對面的是個俊秀少年，濃眉大眼，頭上綁著一條紫色的頭帶，雙手纏著鐵鏈，看起來孔武有力。
我的步子更沉了。慣用輕功的我，頭一次腳踏實地地走路。
「墨家的『無鋒劍』？！你是墨者？」他的聲音像是提高了八度。
「是的。」我半閉著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段笑天最喜歡無理之人，你叫齊歡是吧？來吧！」他仰天大笑。
我苦笑著。
傳承千年的墨家，竟被戴上一頂『無禮』的帽子。
劍已出鞘。
縱然在烈日下，玄鐵劍發出的光芒，依然是冷冷的。
「你玩得起嗎？」我不禁想起了剛才的傷者。
「當然。」段笑天臉上掠過一絲自信的微笑，甩了甩雙手的鏈子。
終於開始了。他並沒有馬上衝過來，雙手往前一晃，兩條銀鏈夾著「叮鈴，叮鈴」的聲音，像游龍般噬咬過來。我不緊不慢地把劍插在地上，張開兩臂，聚力於手掌，一下子就把雙鏈抓住。但他勁道也不小，震得我雙臂生疼。
第一次嘗到「痛」的感覺。很直接，沒有一點兒造作。我頓了頓，放開了手。
「想不到墨家也有高手…」他把鏈子收了回去，敬佩地打量著我。「領教了！」
「叮鈴，叮鈴…」響聲越來越急，雙鏈夾帶千軍萬馬般氣勢，螺旋形地向我卷來。
「看我的『混元雙鏈』！」勁風伴隨著他狂傲的笑聲。
我以袖御劍，在身前卷成一個圓圈，擋住來勢洶洶的鏈子。
「你幹嘛不反抗？」他不耐煩了。
我平靜地說：「我幹嘛要反抗？」
我轉念一想，他的話也不無道理。日系墨俠，不可能只守不攻。於是我轉守為攻，長袖一揮，劍飛脫至上空，猛然向他劃出一輪明月。
「這才像樣！」他哈哈大笑，回身再將雙鏈刺出，欲勾住我的快劍。
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劍沒劈中他。
他的鏈條也沒勾到我的劍，只是順著劍影劃了一圈，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怎麼會這樣？」我倆同時喊道。
雙鏈，一劍。二人兵器不盡相同，招式竟也絲絲入扣，滴水不漏。
「嘿，我們是天生的好搭擋呢！」我笑了笑說。
一場本應驚心動魄的大戰，變成了兄弟之間的切磋琢磨。
八招演練完畢，我們齊聲落地。
「混元雙鏈，很不賴嘛！」
「你的無我劍也很帥啊！」
我們互相搭了搭對方肩膀，相視大笑。
久久緩不過神來的圍觀者們，這時才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小子！」隨著一陣鼓掌聲，大家紛紛讓路，一個中年人從人堆裡走出來。只見他華衣美服，目光炯炯，渾身散發出凜然之氣，定是位當世高人。
人們都靜了下來。
「他是誰？」我用手肘碰了碰段笑天。
「他呀…嗯…」段笑天故作神秘地說：「反正不是好惹的。」
「兩位天賦異稟，納得兩位為徒，實乃本座之福。」中年人走上前來，一字一句地說了。
甚麼？我入選了？不用再把人打得鼻青臉腫了？
我瞧了瞧段笑天，他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抱拳一拜：「謝謝師父！！」
師父？莫非這中年人就是昊天門主霍廷勉？
霍廷勉微笑地看著我，這讓我想起了陸大叔。
「謝謝師父。」我鞠了一躬。
那時候，他看到了我的手。
「哦？是墨家的高人？」
「正是。」我已經做好殉道的準備。
「歡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受寵若驚，一時無言以對。
霍廷勉，是我自下山起第一個賞識我的人。我暗自發誓，一定會忠於昊天，這樣師父才能接納我的學說。
就這樣，我晉身成為「昊天四絕」之一，憑藉一把無鋒劍，打開江湖之路的大門，也一併打開了殺戮之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驚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