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枷锁》月先生

4、Crenny篇04

　　04

　　人来人往的商店街。
　　坐在被建造成棕榈树树叶模样的遮阳板下面，Craig独自坐在通体都是白色的户外椅上，Clyde给予的坐标应该是这里没错，然而他却让自己在这里白白等了半个小时，而且还完全找不到人。强烈的烦躁感笼罩了Craig的全身，他用指头敲着桌面，望着身边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是假日的缘故，广场上吵吵嚷嚷的，人们嬉闹说笑的声音就像是打鼓一样，在Craig的心脏上敲动着，Craig拼命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是却又无能为力，就在他终于忍受不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Clyde跑了过来……并拿着一大堆袋子。
　　“抱歉，刚刚Bebe发现了一家鞋子的专卖店在打折。”Clyde穿着橘红色的运动夹克，在放下放着鞋子的纸袋的同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Bebe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笑意盈盈地坐到了Craig的对面。
　　“你肯定渴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喝的。”听到Clyde的话，Craig正想说些什么，结果却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Bebe，于是Craig只好闭上嘴巴。
　　据说向导们总是时时刻刻都清楚明白与自己结合的哨兵的想法，一旦有什么需求，不需多言，便可以直接替对方完成，一切就像为自己做的一般理所当然。Craig沉默地看着Clyde捧着饮料走过来，就在他坐下的一刻，Craig站了起来。
　　没有向导的话，那就靠自己就好，反正又不是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盯着饮品店的餐单，Craig叹了口气。拿着冰咖啡回到座位上，Craig百无聊赖地看着广场上的人。
　　“哎，我那双呢，那双放哪儿去了？我现在就想穿。”Bebe一边撒着娇，一边在颜色各异的纸袋里翻找着，Clyde连忙将一个袋子推到她面前，看到纸袋里的东西，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那不是完全没有说是哪双吗？Craig咬着吸管，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抱歉！我们是不是太吵了？”
　　“没有。”Craig耸着肩膀，刻意将视线错开了。
　　“回家后别把东西放在门口，不然的话我推不开门，知道吗？”仔细地叮嘱了一番，Clyde终于关上了Bebe坐着的出租车的门，Craig只是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在这个城市之中。
　　Skeeter’s Bar位于军事管理集中地的三个街区之外，以前服役的时候，Craig就是在这里认识Clyde还有其他一些朋友的。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独特，因此这个酒吧经常是士兵们聚会的地方。
　　“我现在才知道我们带薪休假的原因……”听着Craig的讲述，Clyde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是说向导们都熟知身边人的想法吗？那你为什么没有读懂这件事呢？”
　　“拜托啊兄弟！你也不想想你的精神壁垒有多厚实，我这种B级向导怎么可能搞懂你在想什么啦！”轻轻地拍着Craig的肩膀，Craig任凭身边的人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觉得有些烦躁，Craig将对方的手臂从肩膀上卸下。
　　将盛得七分满的杯子递至嘴边，于是稍稍有点苦涩的甘草酒便滑入了嘴中，这个时候，酒吧门口忽然聚集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简单的休闲服，约有三四十个人。Craig放下杯子，紧盯着那群新鲜的面孔。
　　“Craig，他们是……”
　　“嗯，32名哨兵跟13名向导。”十三名，刚刚好是今天Gregory说的新入伍的向导的数字，如果没有猜到的话，估计这些就是今年招收的特殊兵种了。按照目前地球人口的统计，地球人口中约有10%的哨兵与3%的向导，这样一算的话，今年的向导率还是挺高的。
　　“我去下洗手间。”“嗯。”Craig应答着，但是目光却无法从那些人的身上移走，就在这个时候，他在那群士兵的身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你怎么在这里？”Gregory穿着丝质的暗橘色衬衫，他的袖子捋到了手肘上面，没有穿军服的人显得悠闲而轻浮，上了发胶的头发随意地捋到了脑后。Craig只是晃了晃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当然是打发时间，不过我觉得你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
　　“啊，是啊，这一届的哨兵和向导的第一次聚会，总得有个人看着。”
　　“这种事情也要你亲自来做？”
　　“有免费的酒喝，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夜晚很长。”Gregory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后便离开了Craig的身边。
　　正当Craig抬手叫酒保换一杯威士忌的时候，他看到Clyde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情况很严重吗？有联系维修工吗？……这样啊。”Clyde将通讯器靠在耳边，他话语温柔，Craig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对面的肯定是他的哨兵兼妻子，看着他一脸担忧的样子，Craig忍不住发话了：“如果你家里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嗯……抱歉，明明说了要跟你一起打发时间的，没想到才喝了一轮就出事了。Bebe那家伙好像在船上住习惯了，已经有点不适应家里的东西了。居然直接把浴缸的出水口给直接弄爆了，到底是多用力啊……”将通讯器放回口袋，Clyde看着面前这个将威士忌一饮而尽的人：“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还要待着吗？”
　　“再喝一杯，反正回去也没事做。”挥挥手与Clyde告别，Craig继续坐在吧台的旁边。
　　虽然有乐队会在台上演奏，但是Skeeter’s Bar整体而言还是静悄悄的。因为酒吧的主人也知道这边多军部的士兵过来，为了照顾五感过于强大的哨兵们，这边是命令禁止大声喧哗的。这种寂静让Craig很是享受，于是在透着蓝色荧光的吧台旁，他忍不住再要了一杯酒。
　　“晚上好，一个人吗？”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身体的旁边，Craig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有着棕色卷发的男孩，正用那双闪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刚才看到Gregory教官跟你说话了……我是38届的向导，请问你也是哨兵营的士兵吗？”姑且算是这样吧，只不过高了十届而已，于是Crai□□了点头。
　　由于哨兵跟向导的训练是根据觉醒的时间来安排的，无论年龄如何，统统按照觉醒开始的那一年安排训练。所以在同一届毕业生之中，年龄差在1到10之间徘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于Craig这种八岁就觉醒的，经过九年的训练，毕业时也不过是十七岁而已，但是如果按照最迟的十六岁开始觉醒，毕业时只能顶着一张成熟的脸了。
　　Craig上下审视着面前这个人，根据声带震动的频率，估计他不会超过二十四岁。察觉到了身边渐渐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Craig眨了眨眼睛。
　　Craig也是在哨兵营待过的人，他当然会明白这个所谓聚会的含义。哨兵的能力虽然在普通人之上，但是正是因为这过于强大的五感，哨兵们很容易陷入到感官神游症之中，需要向导的帮助才能够维持日常生活。而对于这批仿佛不定时炸弹一般的战士，政府们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安定下来。
　　一旦结合，向导便可以随时用精神能力使结合后的哨兵发挥出最佳的水平，即使没有身体上的触碰，向导也能够远距离地用精神能力指挥哨兵的行动——这是好事，能够永久地不用担心哨兵的精神层面，Craig明白政府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却难以接受自己的飞船因此被扣押。
　　但是无论是哪个星球，向导都是较为稀缺的种类。啊啊，肯定很愤怒吧？本来就不够分了，但是却还被我这个早就离开了哨兵营的人给捷足先登。感受着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越发愤怒的视线，Craig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是我说错了什么吗？”看着面前的人一瞬间流露出的无奈神色，男孩连忙出言询问。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呢……那个啊，从我进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注意你了。坐在吧台旁一个人默默喝酒的你，看起来有一种孤独的帅气感呢。抱歉，从我刚才开始就一直想看看你在想什么，没想到你的精神壁垒密不透风……但是我对你真的是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交个朋友吗？”
　　看着面前的向导，Craig挑起眉头，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向导看着他那形状美好的嘴唇微微张开，就在他期待着他说接下来要说的话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被抛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天竺鼠吗？”
　　“欸？”向导歪着头，似乎在揣测这个问题的含义，但是Craig的脸仍旧严肃，于是棕色头发的男孩想了想，然后试探地反问道：“是……天竺那边的一种鼠类吗？”
　　“不，准确来讲是来源于秘鲁的。”
　　“呃……秘鲁的一种老鼠？”
　　“差不多，但是比一般的老鼠大，大概……这么大。”Craig用手比划着，但是脸上的严肃却不减半分，仿佛是在讨论什么军事规划一般，于是向导的表情越来越困惑。
　　“……所以说？”
　　“你觉得天竺鼠怎样？他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对吧？”Craig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人，被那审视的视线盯得发毛，于是这个向导开始退缩了：“那个……果然我还是回去部队那边吧？前辈下次见！”
　　看着忙不迭地逃跑的新兵，Craig像是见惯不怪地继续喝自己的酒。方才剩下一半的威士忌，不知何时被重新加满了。于是Craig晃着杯中的冰块，轻尝一口。
　　Gregory说他至今都不找向导的原因是Stripe，这可是他仅有的几句有价值的话。
　　所见的向导，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天竺鼠是什么的，要么就是把它们当成是仓鼠一类的品种，而最过分的一次，甚至有不识相的家伙说在秘鲁吃过烤豚鼠，当然那次Craig气得连桌子都砸烂了。
　　全都是些孤陋寡闻的家伙，Craig认为他根本没有必要跟这些家伙相处，反正就算勉强相处下来，彼此的精神动物也肯定不会有互动，与其成立这种貌合神离的关系，Craig宁愿继续孤军奋战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过去的那些荒谬的联谊史，Craig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平静下来啊Craig，别为了这种事情而愤怒，但是感官却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开始胡乱游走。
　　一切都变得尖锐了起来，所有Craig不想得知的资讯都如同缺堤洪水一般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躲在酒吧暗处的情侣正进行着光明正大的情事。
　　厕所之中毒品贩子正向瘾君子兜售着稀释过的液体毒品。
　　方才被自己吓跑的向导正在跟同行的人抱怨自己那奇怪的言行。
　　……
　　一切细微的声响到了Craig的耳中，都恍如核弹爆炸般轰动，耳鸣声在耳中嗡嗡作响，Craig连忙捂住了耳朵。
　　原本下午是打算让Gregory帮忙做精神疏导的，但是看他一直在工作，便直接忘了这件事。明明白天的状态还是好好的，果然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吗？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感官神游症，他只是死死地守着那道精神屏障，一旦自己不能坚持，将会有更多杂乱的信息涌入，那个时候的Craig将会陷入危险之中。
　　总、总之先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Craig的脚步轻浮，他扶着墙，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洗手间那处，但是声音却紧跟在他的身后。Craig用力地用拳头敲打着脑袋，想要把那些声音赶出去，但是却无济于事。
　　模糊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穿着橘色上衣的人的身影，金发在酒吧微弱的灯光里闪闪发亮——是一名向导。是Gregory吗？Craig没有多想，就直接扑到了这个金发男子的身上：“Gregory……救我。”
　　被抱住的人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随即便响起了欢快的声音：“呀——这不是昨天的土豪军爷吗？你怎么在这里？”但Craig却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用双掌压着太阳穴，仿佛要把脑袋挤扁才罢休。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Kenny皱着眉，迅速收回了那轻佻的态度，他轻轻用手揽住Craig的肩膀：“来，过来。”
　　Kenny后背抵在墙上，并轻轻将Craig的身体推近自己的身边，两个人的身体靠在了一起，Craig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天蓝色的眼眸。
　　“闭上眼睛，放松。”或许是因为精神屏障不稳定的缘故，Craig仿佛接到了什么强制的命令一般，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原本压着太阳穴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只是轻轻地放在了Kenny的肩膀上。于是就在这个时候，Kenny伸出手，将手指放在了Craig的太阳穴上，仅仅是轻轻一触，Craig的身体就像触电了一般。
　　原本就像是地下的工具室一般杂乱的脑袋，突然就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所有事情都被贴上的标签，安放在了应该存在的地方，而那些对Craig而言毫无意义的信息，则被完全清除出了脑袋之外。Craig的脑袋轻轻地靠着Kenny金色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已经舒缓了不少。
　　在洗手间外面的赤色走廊里，两个人就这样亲密地贴在一起，从后面看的话，肯定是一对亲密的情侣在拥吻吧？
　　感觉到脑海一片清爽，Craig的眼珠在眼皮底下颤动着，像是终于坚持到了战争结束的时刻一般，Craig一直坚守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软软地趴在了Kenny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