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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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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在市政厅周公馆特高课来回打转,忙了整整两天,期间几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忙着处理“樱花号”事件的一系列后续。昨天还是汪曼春特意打电话到市政厅,要他回来,只说家中有事。南田洋子也知道明楼这几天劳心劳力,他太太现在打电话催他回家,南田洋子只好说让明楼先回家休息一下。明楼正中下怀,顺水推舟告了假。
他昨晚睡得很沉,早上难免起晚了些,一睁眼就看见汪曼春站在穿衣镜前反手拉旗袍拉链,一大片白皙肌肤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莹润若雪。明楼随手披上睡袍,几步走过去帮她拉上拉链,从背后环住她,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初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低沉酥麻,“今天要出门?”
汪曼春穿着一件墨绿色绣凤尾草齐膝旗袍,翡翠绿绿松石的扣子华贵典雅,一截白皙的小腿骨肉匀停,纤秾合度,漂亮极了。她平日不出门的话,早上都是穿家常的羊毛衫和裙子,今日,她一早就梳妆打扮,显然是要出门。
明楼小有不乐,他今天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息一天,汪曼春却要出门。
“碧珍新开了一家晚礼服店,今天开业,我要去给她捧场。”
“郭四小姐?你们俩是同学吧,难得,这位四小姐还是个商场女强人。”
汪曼春拉开明楼的手,叹了口气往梳妆台前走:“她倒是想做个大少奶奶。”
郭碧珍当年回了上海后很快就和吴毓书订婚结婚,但并没有听汪曼春的话离开中国。后来战火阻隔,两个人也断了音讯,前段时间才又见面。时隔多年,旧友重逢,两人都变了许多,尤其是郭碧珍。
她记忆里的郭碧珍娇生惯养,天真而单纯,即使是对爱情,也有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和追求。现在这个郭碧珍,却疲惫沉静,神色中带着淡淡的郁色,长长的眼睛里再没有了昔日无忧无虑的欢悦和张扬。
她没有被战火改变,折磨她的是婚姻。
故事也很简单,年轻英俊、风趣有才的年轻男人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婚后也是如此。郭碧珍和吴毓书结婚没多久,吴毓书就出轨了,对象是一个妩媚风情的寡妇。
“…是我们家的旧识,我们来往了几次,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俩勾搭上了…他跪下求我,保证和她断得干干净净,那个女人也被我爸爸送走了。”郭碧珍说起这些时,语气淡淡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漠然。
郭碧珍没有离婚,也是,名门郭家丢不起这个脸,吴毓书家道中落,自然也是不肯和她离婚的。生活如此,她却没有拜倒在生活脚下,没了爱情,她还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她自己开了设计制作晚礼服的店,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邀请汪曼春去参加开业典礼。
简单给明楼讲完,汪曼春忍不住骂道:“混账如吴毓书,碧珍真是错付终身!”
她语气中隐隐有迁怒的迹象,明楼明智地没有接话,只是跟着汪曼春走到梳妆台前,凑过去饶有兴致地帮她挑搭配的首饰,“我陪你去?”
汪曼春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明楼挑了一副小巧的山茶花造型耳环给她戴上,她边打量着自己,边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了,你去参加,只怕以后上海一半太太们都不会光顾她的店。”
明楼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师哥自己不晓得?你可是个大汉奸。”汪曼春拿眼睛斜着明楼,明明要作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偏偏眼波妩媚,又像撩人。
明楼又爱又恨,抓住她的下巴狠狠亲上去。
汪曼春挣扎着偏开脸,满是嫌弃道:“你还没有洗漱。”
明楼不管不顾。
“哎呀,口红都花了,别闹!”
……
用过早餐,汪曼春施施然提着手包出门去了,明镜也去苏州工厂了,家里只剩下明楼和阿诚。
粉碎计划成功,一次性炸死一百多名日本和伪政府要员,此次极大地震慑了日寇和汉奸。阿诚心情颇好,又捡起了画笔,在客厅里作画,阿香也凑在一旁看。
阿诚眼角余光看见明楼开了一瓶香槟,不由问道:“一大早就喝酒?”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明楼慢条斯理地品了口酒,才感叹道:“都出去了,家里可真清净!”
阿香笑道:“大少爷,您这话可别叫大少奶奶听见。”
短短时间,阿香就瞧了个一清二楚,自家在外威风八面的大少爷,惧内!
“听见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大少奶奶听见了,她肯定又要离家出走了,大少爷你又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明楼板着脸训斥道:“胡说,没规矩!”
阿香吐吐舌,阿诚暗暗撇嘴,恼羞成怒啊这是。
阿诚正在给画最后上色,明楼端着酒杯过来,打量了一眼,有些感慨万分,这还是那幅画,家园。
“这幅画打算叫什么名字?”
“一副风景画,要什么名字啊,无题。”
明楼端详了这幅画片刻,最后说:“叫家园吧,湖畔旁,树林边,以后我的家就选个这样的地方。”
“那您就自己住吧,大小姐和小少爷肯定不去。”阿香忍笑道,“大少奶奶估计也不去。”
气氛祥和,客厅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阿香立刻敛了笑意,跑过去接电话:“是,是明公馆,您找谁?明诚先生啊?”
闻言,阿诚放下画笔,走过去接起电话,“您好,我是明诚,您哪位?”
“我是窦乐安路七重天咖啡馆的林经理。”
一听到这个声音,阿诚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是夜莺朱徽茵。
而这个咖啡馆是他们中|共的一个联络点,林经理根本是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夜莺忽然联系他们,一定是窦乐安路出事了!
“请说。”
“您前几天在我们这里订的咖啡豆已经到货,但76号的陈先生也想要这批货,他已经快到了,请问您今天还来拿货吗?是否取消订单?”
阿诚心底一凛,立刻说:“我明白了,我会处理的。”
挂断电话,阿诚先吩咐阿香:“阿香,我的皮夹落在房间了,你去帮我拿一下,我要出门。”
支开阿香后,阿成立刻压低声音对明楼说:“夜莺传来的消息,76号盯上了窦乐安路咖啡馆,今天白鹞和黎叔要在那里接头!”
明楼一惊:“你去发报,快!”
阿诚匆匆而去,不一会回来,面色难看地汇报:“黎叔接到了,但白鹞已经在路上了。”
明楼原地踱了几步,窦乐安路,窦乐安路,“给曼春打电话,让她去阻止白鹞!”郭四小姐的服装店就开在司各特路,离窦乐安路只有一条街的距离!现在离那里最近的只有曼春了!
阿诚犹豫了片刻,很快应道:“是。”如此就势必要告诉曼春姐白鹞的身份,他们的另一重身份也保不住了。
“不,我亲自打。”明楼又打断阿诚,自己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这件事,还要他亲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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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峻来上海有两个月了,自来上海蒙在他心头就是一层淡淡的阴云。
即使他刚刚一箭双雕,成功炸毁樱花号,拿到了日军扫荡的军事部署,国共双方都给他发来嘉奖令。
汪曼春再嫁的时候,也给他发过电报,薛峻并没有反对,还祝她幸福。他大哥已经去了这么多年,汪曼春还年轻,她应该重新开始。可是那个人不该是明楼,不该是一个卖国求荣的大汉奸。
他和汪曼春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月。他记忆里的汪曼春,还是那个新婚时抿唇淡淡微笑的大嫂,送他离开时哀伤苍白的年轻女子。他来上海后,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她依旧漂亮,但举止做派俨然已经是一副官太太养尊处优的样子。扶着她下车的男人高高的,有些发福 ,眉目俊秀,头发整整齐齐地往后梳,一身欧式细条纹西装,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标准的汉奸像!她的叔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
他不再是那个被大哥护在羽翼下的少年,她也不再是昔日温柔淡静的嫂子。
一晃多年,物是人非。
薛峻被汪曼春送到美国后,学的是无线电,在大学时参加了左|翼进步团体,秘密入党,接着被安排卧底军统,他是白鹞,也是毒蝎。
他选择了和大哥不同的报国路,但总算对得起姓薛,对得起他死去的大哥。
而大哥深爱的女人却……
薛峻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怪她,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身似浮萍,随波逐流并不算大错。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这个曾经的大嫂。
而上海不大不小,只要有心,避开一个人并不是那么难。
他没料到,他们的重逢会这么猝不及防,这么戏剧化。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口挂着的小风铃叮叮当当清脆地响起来,薛峻无意地一抬眼,打扮矜贵的女人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的手包啪地摔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林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