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乱世长歌行》秋扇捐

23、第二十三章

　　明楼在法国，很快就在证券业闯出了名声。

　　这个男人，在哪里都不凡，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他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心思细密，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这条路。

　　回国前，汪曼春忍不住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她走上这条路一开始只是为了给薛峪报仇，慢慢地，才算真正有了一些赶走日本人的觉悟。

　　那明楼呢？以他的能力，不管是留在国民政府，还是去参军上前线，都不会差。甚至，都比现在这条走钢丝一样的路更平坦。

　　明楼只是风轻云淡地说：“这些工作总是有人要来做，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汪芙蕖频频来信，邀请明楼归国，还让曼春劝他。明楼假意犹豫，说要考虑一段时间。很快，周佛海也亲自给他发电报，邀请他去新政府任职。

　　与此同时，王天风在上海主持军统工作，短短半年时间，频频动作。成功刺杀制裁投靠日本人的青帮大佬季云卿，刺杀日本间谍“上海市政府顾问”池田正治和喜多昭次，毒死宪兵队长高荚三郎，炸毁日本运输舰卢山丸……王天风领导的地下小组给日本人造成了重大损失。

　　但随着易默成在影佐祯昭和晴气庆胤的扶持下，组建76号特工总部，拉拢青帮势力，76号羽翼渐丰，实力增强，大肆捕杀或诱降军统中统人员。半个多月前军统上海站人事科长叛变，王天风身份暴露，匆匆撤离上海，上海站也元气大伤。汪精卫在76号召开国民党六大，加紧了组建新政府的步伐。

　　终究到了明楼这颗重要棋子出场的时间。

　　但在此之前，明楼还有一件事要做——安排好明台。

　　明台和他与阿诚、曼春都不同。他还有机会过正常人的生活，读书、娶妻、生子，他实在不忍心明台再经历一次前世种种。他也不敢，王天风那个疯子一开始就冲着死间计划而绑架明台，死间计划有多危险，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即使是他，这次也没有把握还能把明台救出来。

　　因此，明楼为了保险，在明台又一次被学校开除后，果断让阿诚亲自先压着明台直接从巴黎去了港大报道，一直到阿诚回报明台已经安顿下来他才略略放心。

　　这次，王天风不会有机会绑架明台了。

　　汪曼春并不清楚明台怎么变成军统的毒蝎的，有心想提醒明楼也无从提醒起。

　　而刺杀原田雄二这件事，汪曼春建议交给香港区手。她很清楚，前世明楼到港那天，原田雄二被刺身亡，这个巧合让南田洋子对明楼疑心大增。

　　明楼考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行，香港区的人并不擅长暗杀，万一他们失手，这个后果我们都承担不了。”原田雄二是日本有名的经济学家，让他顺利到了上海，不仅会对明楼日后的工作处处掣制，而且势必会制定各种掠夺上海的经济政策，以配合日本以战养战的策略。

　　闻言，汪曼春想了想，说：“那我去吧。”

　　明楼抬头看她一眼，那一眼里的感情复杂难辨，他叹了口气：“还是让阿诚去吧。”

　　“…师哥，我不必被你保护在身后，我可以帮你。”

　　“我知道。”明楼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走向沙发坐下，才开口：“一想到以后上令下达，让你去出生入死…世上哪有我们这样的夫妻？”

　　一旦回了上海，曼春将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上海军统站直接受他管辖的赤狐。

　　汪曼春看着他紧紧蹙着的眉心，有些恍惚。近半年的赋闲修养，明楼有些许发福，跟她记忆里最后的明楼渐渐重合起来。他的眉眼轮廓其实有些锋利，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瘦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显得风流薄情，但胖了一些反倒更加厚貌深情。她也说不出，更喜欢哪个明楼。

　　她沉默地靠在了他怀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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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曼春和明楼从巴黎飞香港，在那里和成功刺杀原田雄二的阿诚汇和，然后转飞上海。

　　踏上上海前，明楼郑重地告诉他们两人：“从今天起，遇事不许私自做决定，除非遭遇生死选择。”

　　明楼带着阿诚先去上海市政府财政司报道，而汪曼春，拖着行李回家见汪芙蕖。

　　汪公馆是上海有名的花园洋房，白墙红瓦，格调高雅，占地颇广，但如今与以前的模样大不一样。门口的铁艺雕花大门换成了厚厚高高的黑色铁门，院墙上拉着一层铁丝网，从外面几乎瞧不见里面的样子，森严气息扑面而来。

　　比起家，这里更像一座戒备重重的堡垒。

　　人力车夫刚接过汪曼春递过来的钱，立刻转了头迫不及待避之唯恐不及地跑远。

　　门口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保镖狐疑地打量着汪曼春，见她果然冲着汪公馆而来，一人立刻上前拦住她：“小姐，您找谁？”

　　汪曼春瞟了他一眼，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看门的狗连主人都认不出，我你也敢拦？”

　　那人措不及防被扇了一耳光，大怒，立刻就从腰后拔出了枪要毙了汪曼春。还是另一个人机灵些，看汪曼春态度嚣张，还说什么“主人”，立刻上前拉住，低声说：“阿三！这女人只怕有来头。”又转脸赔笑道：“小姐，您总得报个名字让我们通报一声吧。”

　　“汪曼春。”汪曼春随手把行李箱扔给了对方。

　　阿三一惊，姓汪的？他余怒未消却也不敢怠慢，转身就敲了敲门，门上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阿三粗着声音说：“六哥，外面来了个叫汪曼春的女人。”

　　很快，就听见门里一阵脚步声，铁门打开，管家刘叔抹着汗小跑出来：“大小姐，您回来啦？”
　　“刘叔，咱家怎么回事啊？多了这么多人，还连我都要拦着。”汪曼春抱怨道，仿佛还是离家前那个天真骄纵的汪家大小姐。

　　刘叔赔笑，转脸又是训斥阿三几人：“还不快给大小姐赔罪 ！”

　　阿三几人弯腰鞠躬：“对不起，大小姐。”

　　他们是真不认识汪曼春，只知道先生还有个离家多年的侄女，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啊！

　　汪曼春懒懒地抱着胳膊说“算了，下不为例。”

　　汪芙蕖已经等在了客厅里，一看见汪曼春就笑道：“总算回来了，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早些派人去接你，也没这出了。”

　　汪曼春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抱怨道:“谁知道回自己家还会被拦住？”

　　“明楼呢？”

　　“一会儿就来，叔父你知道他的，到家谢师，拜见长辈，什么时候破过例？”汪曼春打量着四周，见客厅里提花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几个角落站满了保镖，她故意问道：“叔父，上海的局势已经危险至此了？那我师哥回来为新政府效力会不会也有危险？”

　　汪芙蕖拿着烟斗反手笑着点了点汪曼春：“你怎么不问问叔叔的安危？”

　　“哎呀，有这么多人保护您，自然安全了。”汪曼春摇了摇他的胳膊，撒娇道。

　　汪芙蕖倒是很享用汪曼春的小女儿态，他笑着打趣：“你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转口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回来前，明楼没告诉过你这些事吗？”

　　“他只说眼看欧洲也要乱成一团，不如回国，倦鸟归林落叶归根，而且跟着叔父您做事，事半功倍。”汪曼春装作一派毫无心机的模样。

　　叔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汪芙蕖一径吩咐人收拾汪曼春的房间，安排晚餐。汪曼春上楼换衣服前，想起什么，站在楼梯上转身说：“叔父，你吩咐好门口的人，别把师哥也拦着了。”

　　“知道了。”汪芙蕖无奈又好笑。

　　等汪曼春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汪芙蕖的面色才有些落下来，他原本想叫明楼回来帮他安定上海经济，没想到明楼竟得周佛海如此看重，听说还打算让他管海关总署，做他的机要秘书。一时之间，汪芙蕖倒有些后悔叫明楼回来了。明楼，到底是姓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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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家的晚宴很丰盛，但桌子前只有汪芙蕖、汪曼春和明楼三人。

　　明楼对汪芙蕖恭恭敬敬的，又不失亲近。汪芙蕖明里暗里试探了几句，两人刚开口谈新政府的经济金融，就被汪曼春打断了：“叔父，师哥，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谈公事？这是家宴还是工作晚餐啊？”

　　汪芙蕖笑道：“好，都听我们大小姐的，不谈了，不谈了。”

　　汪曼春这才满意的样子，明楼也不见一丝不快，温柔地伸手替汪曼春夹菜盛汤。汪芙蕖看在眼里，又有些放心，明楼毕竟都成了他们汪家的女婿了。

　　“明楼，你大姐知道你们回来吗？”

　　明楼给汪曼春剥虾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开口：“您也知道，我大姐向来不主张明家子弟搞政治，暂时还没叫她知道。”

　　“政治、经济向来不分家，你大姐也太倔了。”汪芙蕖又说，“既然如此，你们小两口不如先在我这里住下，安全又方便。”

　　明楼转头看了眼汪曼春，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然后才说：“好。”

　　用过晚饭，明楼和汪芙蕖坐在楼下喝茶聊天。汪曼春则先回房了。

　　半个多小时后，明楼才进来。汪曼春已经洗过澡，正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明楼走过去接过毛巾帮她。

　　汪曼春头发生得浓密，卷曲着散在背上，海藻一般。明楼心细又耐心十足，给她擦头发的动作专注轻柔，修长的手指偶尔按在头皮上，麻麻痒痒，舒服得很。

　　汪曼春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叔父现在还要怀疑你。”

　　明楼看着镜子里的汪曼春，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却没开口。汪芙蕖表面对他提携关爱，实则大约一直不敢完全放心，总记得他是仇家的孩子，这话却不能对汪曼春说了。

　　汪曼春又沉默了片刻，反手拉住了明楼的手说：“对不起，师哥。”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明楼俯身抱住她，低声说：“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汪曼春在心里苦笑，害死明锐东的是汪芙蕖，她的亲叔父。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明楼抱紧她说。

　　“对了，你大姐那里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前世明镜可是大张旗鼓一点面子没给明楼留。明镜现在不在上海，但只要她一回来势必就立刻知道了。

　　明楼也是无奈，叹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