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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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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叨扰数日,不胜惶恐,小徒在此叩首拜别。”汤尘寰声音朗朗,将头深深埋于手背之上。浅鹤没来呢,明知道他今天会走却连面都不曾露一下,想到这里,汤尘寰自嘲的苦笑了一下,心里微微掠过一阵怅然。
“贤侄请起,此番你帮了白山派的大忙,全派均感激不尽。”
“怎敢。”汤尘寰慌忙又躬下身去。
“那忘恩负义的小子此时却不知去向,还望贤侄体谅则个。”白掌门的声音里显然含着怒气,江湖上最讲究的就是“义”,这孽徒却谢也不谢救命恩人。
汤尘寰全身微颤一下,竟然忘记了直起身来,当下呆了一呆。发觉自己的失态后,他就势又一抱拳,“鹤师弟伤重未愈,还请师伯不要责怪。况且,来日方长。”他停住了嘴,这山高水远的,还真是来日方长啊。
“小徒这就下山了。万望师伯保重,还希望各位师兄师姐保重。”他仿佛想多呆一刻般拖缓着声音。刚下定决心要转身离去,耳边猛然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站住!汤尘寰!”
他立即像被点了穴般钉在了原地。
我三步并两步跳进大堂,刚抬眼就看见那个笨蛋木桩似的拱手作揖。仍旧是初次见面时那袭青袍,称的他身材修长均致,不时有师姐向他偷瞟。这笨蛋,要回去只遣了个师兄来告诉我,见我一面那么不耐烦吗?在这里祝师傅祝师兄祝师姐长命百岁,偏偏漏掉了我这个“师弟”,明明就想咒我早死嘛!想到这里,我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了一声。几乎所有人都抖了一下,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装作“不胜娇弱”的样子假咳起来,以博取同情。
才咳了两声,一只手便抚上了我的背。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在师傅面前敢随便乱动的也只有“不懂规矩”的他了吧。
“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动用真气。”他口气中带着强硬,眼中盛着关心。我刚想乖乖点头,却猛地回过神:我怎么能听他话?我偏要和他对着干!我抬起眼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愣了一愣,迷惑的看向我。
“顽徒!胡闹什么?”师傅凶了一句。我缩了缩脖子,瞟了他老人家一眼,又瞟一眼,再瞟一眼。
“看什么?此番连连闯祸!念你受伤不轻,还未处罚。今日又来胡闹,别以为为师不舍得治你!你将为师的脸面都丢尽了!”师傅脸上乌云密布,“贤侄,不要和这顽徒计较。”什么嘛?!对外人那么和蔼可亲。我不敢对师傅抱怨,便又朝汤尘寰剜了一眼。
“贤侄,这顽徒累你耽搁了半日,再不启程,恐会露宿山野。”师傅真是没有艺术感,话说的像赶别人走似的,要是我一定说:“汤贤侄,再住一晚吧。”
汤尘寰面颜一紧,抬眼望向我。
“走呀走呀!快走呀!”我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
他红了红脸,尴尬的向四方抱拳,又向师傅一鞠躬,却发现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他不解的也跟着看向门口,立刻呆在原处。
“浅…浅鹤!你去哪里?”师傅抖着声音。
“和汤——师——兄——一齐下山啊!”我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边转过身来。看来我背上背的行李吓坏他们了,我也只是收拾了一些必需细软而已,可能是第一次扎包袱,弄得有些不平整。
“谁允许你去的?”师傅的声音像炸雷一样,震的我耳朵嗡嗡直响。
“我要监督他将本派秘药‘十香化功散’送给汤师伯,以免被他私吞!”我说的振振有辞,理直气壮,丝毫不顾汤尘寰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有,我要汤师伯亲眼看见师傅有我这么好的一个徒弟,免得被别人败坏了名声!”语罢,我紧紧盯着师傅,心里默念: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师傅也盯着我,脸上阴晴不定。厅堂中静的只剩下风吹过的沙沙声,还有,我的不规则的呼吸声。的确。现在动用真气屏息对内伤有弊无利,顶嘴归顶嘴,身体还是第一位啊。
“唉——”师傅长叹一声。太好了,有希望!“为师并不反对你出去长长见识。”
“好!谢师傅!”我一下子抢过话头。
师傅的脸顿时黑的亮堂堂:“住嘴!你眼中还有没有长幼之分?!”我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看向师傅,就差没流眼泪了。
“唉——”师傅又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你的伤好了再去拜见汤师伯也不迟。”语气虽缓和却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我动了动唇,在考虑要不要挤点眼泪下来。
“恕小徒唐突。”那块木头开口了,“小徒对地形比较熟悉,沿途也略有几个朋友。小徒可以护送白师弟——”
“谁要你护送?”我跳起来打断他,“我那么弱小么?”
“呃,浅鹤,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得手足无措。
长久的静默,大家都在等待。
“浅鹤,此番跟着汤贤侄好好学着点,江湖险恶,世道难平。”我精神一振,师傅答应了?我不胜欣喜的望着师傅,却发现,他的双眼,深不见底。
“谢师傅!”我不是会在意这种小节的人啦!还是趁着师傅来不及反悔赶快走人!自动将那异样忽略不计,我也向四周抱拳:“各位师兄师姐,浅鹤就此拜别咯!”
“汤山派每年均来拜访,本派却未回访一次,着实过意不去。今命小弟子白浅鹤随汤山派弟子汤尘寰前去贵派探访。”师傅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有点脱力,他将头转向汤尘寰:“此徒顽皮捣蛋,马虎大意,这一路上就麻烦汤贤侄了。”汤尘寰赶紧躬身道:“不敢。”继而师傅将头转向撅着嘴的我:“别怪师傅说你,那江湖和白山有天渊之别,非你所能想象。”
“我知道,师傅不是说过了嘛?‘江湖险恶,世道难平’!”我有些不耐烦。
“最可怕的却是——‘人’。”师傅阴沉沉开口,“你……”他突然停住。
我不解的望着他已显苍老的脸。
“算了,不说也罢,有些事,怎么又能说的清楚。走吧,天不早了。”师傅渐渐提高了声音。
“师傅你保重了!小徒一定不辱使命!”我拉着汤尘寰欢天喜地的蹦了出去,背后隐隐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叹,好似蕴涵了无限的苦楚与难解。
这世界,当真那么险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