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一根蔷薇刺》晴融

35、无悔

　　有小妖摸摸索索，已经找到了这边：“殿下，云小九他们骂你呢。”
　　凌冰屏息一听，果然他们把“夏飞扬”改成了“妖族鼠辈”，并一再要求他不要躲躲藏藏。
　　夏飞扬嘁了一声，一脸鄙夷：“就这点骂人的本事？去，把辟邪给本君叫来！”
　　“得令！”小妖憋着一丝坏笑，迅速传话去了。
　　辟邪一来，便鼓起一股真气，和魔族对吼，一人的嗓子盖过了他们十人的嗓子：“魔界匹夫！你培养的部下声音太软，还是别丢人了！不服来战！”
　　半空里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小九真的不服，飞过来了，还委屈地摸了摸鼻子：“夏飞扬，你好歹也给本魔留点面子吧？”
　　夏飞扬却右手握拳，置于嘴上，飞快地掩去一股子笑意。
　　小九毫不掩饰地表达他的热情：“我们俩单挑一场吧，听说你的法术已经上了六阶了。”
　　“我没空。”夏飞扬皱眉。
　　“如果你赢了，魔族就立马撤兵，让你们专心清理叛军。”
　　“此话当真？”夏飞扬漠然的双眸，终于被掀起一道涟漪，“你的好妹妹梦寐以求的江山，你却拿它打赌？”
　　“当然当真。江山于我只是一个工具，扔了也就扔了，还有很多办法来壮魔界神威。活得痛快才是正事。”小九见他有了动摇，继续道，“以往我百般相激，你却顾虑繁多，现今可愿与我赌一把？当年的容纠上神，战胜了法力比他高三阶的魔物，名扬天上天下。我一直以为，你身上那独特的战魂，实力还不仅于此。”
　　“一言为定。”夏飞扬点头，接受了邀战。
　　小九露出激赏的表情：“两个时辰后在红月坡，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也要拿出真本事来。”说完，他微笑着朝凌冰一揖，架起一团赤红的云飞走了。
　　刹那间，整个山林中，有数万魔物跟着他冲上云霄，势如巨鲸头顶喷出的水。只是水到空中并不溅开，而是凝成一团，黑压压地向魔都涌去。
　　“殿下，这不是真的吧，您要去跟他决斗？”辟邪急得跟什么似的，“您不要以身犯险啊！”
　　“回营帐。”夏飞扬抬脚就走。
　　他愣了一下，边追边继续嚷嚷。
　　“殿下，您再三思三思，妖后娘娘也不会让您去的！”
　　“虽然您相信云小九，可云珠不可信啊，她会做出什么事，您预测得了吗？”
　　“殿下您走慢点儿听老夫说！”
　　夏飞扬不耐烦地调转身子，一脚踏在身旁大石上：“真啰嗦，嘴巴不想要了？”
　　不想辟邪毫无惧色，前襟一甩，单膝跪下了：“老夫知您不想让我们拼命，所以才应了这种决斗。可我们妖军虽然人少，却没有一个懦夫，我们愿为妖族拼尽最后一滴血。”
　　夏飞扬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对着同伴的尸体发过誓，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一切。须知他们想保护的，不止住在妖都的那些家伙，还有你们这群战友。如若我侥幸得胜，也算是没违背这誓言；万一我有个差错，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到此，他眸光一跳，转向凌冰的脸，“只是……只是那个时候，我会很遗憾。”
　　凌冰凝视着他清俊的眉眼，良久良久，展颜笑了：“能陪我走走吗？”
　　他一愣，点点头。
　　两人顺着山道一直向上爬，看到几棵大树枝叶相拥，看到一窝鸟雀被他们惊起，看到一双人影倒映在湖面上。以往坐在云端俯瞰，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样的场景。凌冰想让他纷乱一片的心，能在此刻安定下来。
　　她忽然转头，问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若你是南风神君，宝剑和古琴，你究竟更爱哪一个？”
　　“什么？”他住了脚。
　　“曾经有小妖评价你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一个可靠的战友’，确实如此，你从不曾大家失望。可大家对你的这许多期待，于你来讲是一种好事吗？在战场上和公文前，你安静弹琴、安静生活的那一面去了哪呢？”
　　夏飞扬摇头苦笑：“如若可以，我只愿临风抚琴，对月当歌。我想南风也是如此。可现在，我无法扔掉我的宝剑。”
　　“这里很美，对吧？”凌冰忽然掰着他的脸，把他的表情揉乱，“你这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清闲呢！在决斗之前，至少顺从你的心意，在这呆一会儿吧。”凌冰不打算阻止他去红月坡，就算火纹玉拽在她手上。他那颗不安分的心一直为了妖界而跳动，跳到连她也失去了理智，竟然认为放任比看护要好。
　　夏飞扬就地坐下，极目远眺：“有你懂我，是我之幸矣。”
　　二人在这湖光山色中呆了一个多时辰，出山之时，竟被妖后派来的人逮了个正着。
　　“殿下，您乃一军统帅，怎可和人定下如此荒唐的赌约？万一有个差池，您让妖后娘娘情何以堪？”妖官痛心疾首，已经口不择言，咄咄朝凌冰道，“许姑娘，殿下胡闹，您怎么也不劝着点啊？他又不像你们鬼族一样，是不死之身！”
　　“这里有我，你先去吧。”凌冰微笑着催促夏飞扬，面色十分认真，尾音却有些颤抖，“你不是不死之身，我不求你不死之身，但求你今生无悔。”
　　他的瞳孔翻滚着墨色，忽然拉起她的手，瞬间加速，当空疾飞：“这个时候就不要放我一个人去了！”
　　这一下加速特别厉害，凌冰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觉得空气在不断把她向后推。小妖们穷追不舍，被甩在后面，拉成一个长条。凌冰抱住夏飞扬的腰，呆了。
　　“喂！这是要带我一起去吗？”她扯开嗓子叫着，感觉狂风直接灌入嗓子眼里，把声音吹散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但她看到夏飞扬高高扬起的嘴角，这是第一次，他发自内心地畅快地笑。
　　穿过一层半透明的屏障，那是小九在红月坡周边布下的结界，把小妖全都挡在了外面。又飞了半盏茶时间，夏飞扬搂住她的腰一跃，她就随之轻飘飘转了半个圈，落在地上。
　　“你真把她带来了？幸好我定了三个人可以穿过那结界。”小九笑意融融地出现了。
　　“你怎知我会来的？”凌冰很是惊讶，莫非夏飞扬半路上和他说过话？
　　小九朝她眨眨眼：“如果他再霸道一点，当初就把你安排在妖军最中间、最安全的位置。可他没这么做，因为你不是一个愿意被护在高墙之后的人，你不想缩在后面等战报，谁输了、谁赢了，总要亲眼看着才安心。”
　　凌冰心头一暖，确是如此。她成全了飞扬冒险的愿望，飞扬成全了她相随的心意。今生得此一人心，只羡鸳鸯不羡仙。
　　“喂，你小子欠揍啊，好像很了解她似的？”夏飞扬的脸黑了，“锃”地拔出剑来。
　　“好斗志，咱们今天就痛快过过招儿！”小九爽朗地叫一声，也抽出他半人高的魔刀。
　　一个妖君，一个魔君，一个华泽暗涌，一个张扬恣意。他俩在红月坡激斗起来。凌冰抱膝而坐，仰头看那寒光重重，时而向上，如飞鸿一跃万丈高；时而往下，如雷火坠落九重天。震耳欲聋的法术爆炸声隆隆不绝，这样下去，也许斗个精疲力竭也无法分出胜负吧？
　　忽然，从山顶飞瀑之后，扑出一大团黑雾，直直朝他们冲过去。凌冰猝然惊起，那黑雾中还裹着什么东西，形状似犬，一对巨眼射出红光，能够听到它上牙碰下牙的“咯咯”声。夏飞扬和小九同时收手，用武器架住它。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啸，他俩竟身子一震，往后退了数尺，嘴角沁出血来。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