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籍註冊傭兵登記管理所》春水纏

4、第 4 章

　　程小喜頭昏腦脹的走進員工餐廳，良多在角落的位置，一邊吃飯一邊朝程小喜指了指對面的餐盤。
　　良多問：「新進人員是什麼人？那個單位的？什麼職務？」
　　「隨便吧，我也還不知道，楓星那邊會再傳資料過來。」程小喜無精打采地說，「妳覺得我矮嗎？」
　　「什麼？」良多一愣，想了想說道：「和平均身高比起來是很矮，但妳才二十三歲，沒關係吧，還能長。」
　　很矮很矮很矮，程小喜默念。「我記得妳表妹也二十三？她多高？」
　　良多回想：「比我矮半個頭？」
　　「那也有一百七以上……」程小喜無望的說。
　　良多身高一米七六，標準身高，每次兩人站著程小喜都要抬頭看她。
　　程小喜面無表情：「我要去醫院。」
　　良多嚇一跳：「做什麼？」
　　程小喜把李燃的話說了一遍，良多點點頭：「我陪妳去吧，先幫妳掛號，那個科別我家裡有認識的人。」
　　程小喜感激的點頭，一邊用筷子戳著飯，一邊煩惱長不高。
　　週六上午，良多領著程小喜進醫院，繞了半天找到基因發育科。
　　良多去中層主管的辦公室跟她家某長輩打招呼，程小喜被醫生叫到診間問診，又出門左轉做身體評估，抽了幾管血，在測試室被命令擺出許多奇葩的姿勢，單腳斜跳，柔軟度觀察，閉眼直行，面部細微運動，異能測試……又被擺在床上被專科評估師翻過來壓來壓去，拿著小棒槌敲來敲去，不知道在幹嘛的工具讓程小喜眼花撩亂，直到內臟被壓得快吐了，手腳痲的要死，搞的想噴出激光掃射評估師，終於眼冒星星的被允許爬起來，在小宇宙爆發前被送回診間。
　　醫生是個年輕的溫柔男青年，長的好看，白皙英俊，臉部的線條很柔和，看到程小喜一臉反胃又披頭散髮的模樣，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程小喜麻木的說：「想笑就笑吧。」
　　醫生咳了一聲，從抽屜拿出一把梳子給程小喜，溫聲道：「二十三歲嗎……梳子是洗過的，妳的報告看起來不是生理問題，身評報告，驗血數值全部正常，沒有病症。」
　　青年醫生把各種身體評估的原理及結果，以及驗血的項目全部解釋了一遍，程小喜聽的暈呼呼的，只聽懂沒記住，唯一記得醫生說了一句結論「正常，沒生病 」。
　　程小喜梳頭，醫生又翻了翻病歷，「其實妳這樣的問題不算少見，如果生理報告正常，這邊的專科會建議妳轉去心理科別問診看看。」
　　程小喜嘴角一抽：「醫生你的意思是──我長不高是因為心理問題？」
　　「喔，小小姐，不要覺得生理問題就是精神病。」醫生笑著說，「照妳的家庭樹和社會資源紀錄，親近的人不多吧？」
　　「親近的人？」
　　「對，親密的人，像是幼時開始的雙親，手足，或情同手足的同儕，青年期的愛人，這都是第一層。有聯繫的師長或普通同儕同事不算，這是第二層。」
　　程小喜：「你說的第一層我都沒有，我媽早死，沒有兄弟姊妹，也還沒找對象，老師和同儕同事我有，這有什麼差別？」
　　醫生笑了笑，「我沒辦法和你解釋太清楚，這不是我的專業，你可以找心理醫生聊一聊，需要幫你掛號嗎？」
　　程小喜說：「你稍微說一下嘛，你們醫生都這樣，碰到不是自己專業的領域就不想跟病人解釋太多，我等掛號又要好幾天。」
　　醫生不置可否，看了時間一眼，把病歷放下說：「好吧，反正接下來我沒病人，就當聊聊天，交個朋友，我告訴你的這些千萬別說出去，不然心理醫生要罵我班門弄斧。」
　　程小喜嘿嘿笑：「不會的。」
　　醫生想了想，問：「先說說你的成長過程，小時候家裡有誰？媽媽什麼時候過世的？上學的時候有關係好的朋友嗎？有沒有談過戀愛？現在上班和同事關係如何？你說的老師多久聯繫一次？」
　　醫生把幾項重要人物條列寫在紙上，把紙條放在程小喜面前。
　　程小喜想了想，猶豫著說：「我家只有我和我媽兩人，沒外公或外婆，她一個人把我長大，年輕的時候在軍隊當後勤，要住在軍隊裡，後來有了我，才轉考到一般文官部門，像普通上班族一樣。我高中的時候她生病了，癌症，發現的太晚，基因清洗重建或複製移植也沒辦法治療，後來很快就過世了。我媽生病那段時間我很累，要讀書又要照顧我媽，高中沒交什麼朋友，和學校老師也不熟，也沒談過戀愛，不想談。工作之後很忙，下班或放假都窩在家裡休息，沒有興趣認識新的朋友。我的老師是一位工作上的老前輩，是新人培訓期認的老師，教了我很多業務上的規定和經驗，後來能升職大部分是因為他的提拔，不過沒什麼私交，除了公事外，逢年過節才會聯繫。同事有一個關係不錯，她今天陪我來醫院。」
　　「我知道你的同事，良氏二小姐。」醫生說：「你和你媽媽感情怎麼樣？我是說，你對你媽媽有什麼樣的感覺？印象？」
　　程小喜茫然說：「和一般的母女一樣吧？她長得很漂亮，我很依賴她，她不怎麼兇，大概是因為我也不會搗蛋，她很疼我，那年她生病的時候我很難過，後來她死了，那半年我幾乎不想活了。」
　　「抱歉。」醫生低聲說。
　　程小喜想了想，「印象什麼的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她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會陪我很久很久，除了她以外，不會有人愛我了，她是我媽，愛我很理所當然，除了她以外的人怎麼會喜歡我呢？」
　　醫生問：「妳對其他人不親近是因為覺得他們不會喜歡妳？」
　　「不知道，也不能這麼說吧。」程小喜也搞不清楚，「覺得沒什麼興趣，當然我也不是冷淡之類的，就是正常的交流，只是覺得……再深入的互動就沒有了，也不知道要怎麼深入。」
　　「恩。」醫生問：「妳是妳媽媽的基因體複製，還是妳媽媽和別人基因體融合的小孩？」
　　程小喜一愣：「不知道。」
　　醫生哭笑不得：「竟然不知道？妳媽不告訴妳？妳沒問？」
　　程小喜有點窘：「覺得不是重點，小時候不懂，長大也沒問。」
　　醫生說：「照妳這樣的說法，妳和妳媽媽互相依賴生活，對他人缺乏興趣，也沒有其他的社會楷模。」
　　程小喜說：「不是互相依賴，我依賴我媽，我媽沒依賴我。社會楷模是什麼？」
　　醫生笑了：「妳媽媽肯定也是依賴妳的，她只有妳一個親人，怎麼可能不依賴妳，把妳當成她的支柱？楷模是一種標的以及修正的參照，一個人出生就像一張空白的紙，根據周圍的長輩、同儕作為參考，才逐漸成形模糊的性格，了解自己的社會角色，像有雙親或三代家庭的孩子，他們會根據大人的行為模式、互動模式、性格模式、以及當事人收到的回饋來決定自己的思考邏輯，內化成人格。這是社會互動及家庭互動的重要性。」
　　程小喜覺得有點道理，又覺得對方說的好像不是什麼好話，問：「照你這樣說，單親家庭或單基因家庭的孩子不就糟了？像我這樣？所以我才長不高？」
　　「當然不是。」醫生說，「後人類對人格的發展成形有多樣學說的解釋，不管雙親、單親或多親家庭，都先是對幼兒形成家庭互動，再與社會互動兩者互相彌補。現代社會中，人格的障礙或心理疾病並不能單純以家庭缺陷或社會缺陷解釋，這是很複雜的問題。古人類社會把單親家庭、隔代家庭作為教養失敗的唯一成因，這只是一個時代產物。」
　　程小喜似懂非懂的點頭：「那我是什麼問題？」
　　醫生：「這我就不能確定了，或許是因為妳對母親的依賴太過獨特，無法類化成對他人的情感，妳母親又早早過世，沒有發現妳這個問題，也沒有領導妳將情感轉入社會。」
　　程小喜：「聽不太懂。」
　　「這麼說好了，」醫生溫聲解釋，「幼年對母親、父親或主要照顧者的依附，是人類形成感情的第一步。」
　　「幼兒的依附發展形式，影響了未來他對手足、同儕，或者愛人的情感形成和表達。所以說依照一般的發展，妳將來對妳愛人的情感，和對妳母親的愛會極為相似。」
　　程小喜聽的暈呼呼的，覺得醫生胡說八道，「所以呢？」
　　「但是妳的情感，還沒有從母親身上轉移出去，所以妳當然對陌生人沒有興趣。」
　　好像有點道理，程小喜又問：「為什麼不轉移呢？」
　　「這要妳自己想想看，我先隨便說說，可能外面的社會沒有給妳足夠的安全感？」
　　程小喜蹙眉：「也還好吧？挺安全的。」
　　醫生想了想，說：「這麼說好了，妳覺得妳愛妳的母親，她也會愛妳。」
　　程小喜點頭：「當然。」
　　「但是外面和妳毫無關係的人，妳覺得愛對方，對方也不一定會愛妳，這是一種害怕失敗的表現，是經歷挫折後邏輯修正後新邏輯的產生。」
　　「什麼樣的邏輯？」
　　「妳愛著妳的母親，依賴她，想和她在一起，覺得她會陪妳很久。」
　　程小喜點頭。
　　「但是妳母親走了，期望……沒有滿足，也沒有回報，所以妳覺得，愛是行不通的，後來慢慢對他人也提不起興趣。」
　　「唔。」程小喜說，「我還要想想。」
　　醫生安靜地讓她想，程小喜又突然說：「這和我長不高有什麼關係？」
　　醫生哈哈大笑：「愛情產生分泌出的賀爾蒙，是體格發展重要的激素，妳不想談戀愛，怎麼長高？」
　　程小喜汗顏，難道沒長高是因為沒對象嗎？
　　「單身也錯了嗎。」程小喜小聲的叨唸。
　　醫生失笑，又翻了翻病歷：「或許也有其他原因吧，缺少激情的生活，無聊的上司或老闆，找不到完美的小說電影動畫作品，過日子沒有目標，等等之類的……妳的激素數值很類似十二歲到十六歲體格生長停滯期的階段，讓生活豐富點，小朋友，妳已經長大了。」
　　程小喜面無表情：「喔。」
　　「妳回家從今天開始每週記錄身高，我幫妳掛個號？喔？那位心理醫生要排到下下個月了，中央城市居民壓力大，都很有病……」
　　程小喜接過掛號單抓狂：「我沒病！你自己說的！」
　　良多在外面聽了半天，感覺告一段落，敲門進去。
　　「陸大哥。」
　　陸之麟朝良多笑了一下：「小多。」
　　程小喜無力的趴在桌上：「你們認識阿……」
　　良多點點頭，指指醫生：「我表哥未婚夫。」又指指程小喜：「我主管。」
　　陸之麟一臉「竟然是個主管」的懵逼表情，告辭去吃午飯了，留下良多和程小喜站在醫院門口發呆，程小喜和醫生談完目光呆滯，良多回想長輩的話低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