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鸣》亦疯

10、银龙罗刹劫·承

　　“罗刹，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行，或地行，捷疾可畏。”—— 《慧琳意义·卷二五》

　　银龙罗刹，是一个让江湖各高手们都颇为忌惮的一个名字。
　　江湖传言，此人非男非女，年龄样貌未知，身手极为诡谲，无人知晓其功法套路。就连其善用的杀人兵器，也极为多变。前幽国末年，此人在江湖上横行一时，杀人无数，手段极其残忍可怖，幽末诸多王侯贵族一夜尽灭，据称大多出自此人之手。而后新王初立，此人一时销声匿迹。直至子欠五年初，江州一桩极为血腥的灭门案，才让那些沉浸在改朝换代，盛世渐呈气象中的百姓和江湖人跌回到昔日一度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怖之中，一时流言四起。
　　而后江湖各大门派纷纷派人前往江州，朝廷对此事也颇为重视。据传由新王亲自下令，调大理寺卿及御前亲信彻查江州灭门案，然而时过近三月，除了案发现场留下的血色龙纹愈加令人确信是银龙罗刹重现江湖之外，案件因无丝毫进展而停滞至今。然而在这三年之中，江湖之中不断有迹象表明，银龙罗刹如今已非一人，但无论是否是同一人，杀人嗜血未改，身形诡异未改，银龙血纹亦未改。如此，足矣，足以再掀上至朝堂，下至江湖的腥风血雨。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那不过十几尺见方的平房内，几个捕快终是忍不住，跑出屋外干呕了起来。沈落阳一动不动地仿若一尊雕塑，看着小风所指的女子手心，只觉得气血翻滚。
　　那女子的手上，赫然是用利器刻出的银龙血纹！
　　几乎一瞬间，沈落阳似乎回到了半年前失踪案中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面前 --步步杀招，寒光流转。
　　……还有，那夜色中闪着刺骨寒意的‘寒光’柄上，那条呼之欲出的银龙纹样。
　　“落阳，将此女带回去交予江先生验尸。”小风目光炯炯，气定神闲。

　　三月，镇北惊现无脸女尸的消息传遍了北境三城，待到三月底，消息便如长了翅膀飞一样，京畿，江东，江南，西南十二州纷纷得到了“银龙罗刹于镇北杀人毁尸”的消息。一时间镇北城成了各路消息探查的重心，再加上本就是商贾汇集之地，于是到了四月，整个镇北的人口似乎一下比往年多出许多，江湖中人，朝廷暗探，消息贩子……鱼龙混杂。
　　然而最令人费解的在于，本应处在这场漩涡中心的镇北衙门，此时却平静异常。每日捕快们照常巡视，对于女尸案的处理也是完全按照律例，中规中矩，验尸、案发地勘察，调取相关卷宗….当然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不过一向颇令外界称道的沈大捕头这次查案却不紧不慢，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沈落阳怎么会不想查，一想到幕后之人不仅能轻易之人于死地，还能在镇北来去自如，心下是一阵怒火，一阵凉意。然而这一次小风和城主的步调却十分契合，全都漫不经心，丝毫不管江湖上的消息已经炸开了天；再者，沈落阳更是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衙门里捕役在未经他的允许之下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这点他确信，唯一不可控的只有小风，那他到底又在谋划什么。

　　院中，小风以万年不变的动作慢慢啜着茶，看着隔壁高出院墙一大截的槐树愣愣地出神，淡黄色的槐花时不时被春风梳落，幽幽地落在小风的衣襟上。这样的景象本令人心生疏阔，但不知为何，沈落阳每见此景，都有一种淡淡的凄凉。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恍然后知，因为之后每每念及此景，想到的都是小风那双与往日截然不同，幽深得不见底的失神眸子。
　　沈落阳刚想开口叫小风，候捕快突然跑了过来，表情有一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本想训斥几句，想着这捕快到底年轻气盛了些，便罢了。
　　“沈大哥，萧…..萧公子和战前辈到了。”

　　十二年前，前幽内忧外患，百姓苦不堪言，然而幽国的腐朽已毒入骨髓，根本无力掣肘西境虎视眈眈的辰战国日益强大的游牧铁骑。终于，前幽一一零年末，辰战联合散落在西北荒漠八大部族，越过西南深山中前幽军一直引以为屏的所谓天堑，长驱直入，一路横扫早已溃不成军的幽国军防，直逼皇都。一一年初，皇都围城，前幽禁军死扛到新年刚过，皇都血流成河。然而当时还是辰战国皇子的率军统领，不接递任何的乞降国书，直接杀了前来的幽国遣使，一派势要破城擒王的架势。然而局势到此却发生了巨大的扭转，西南随州萧家军不知从哪里聚起了五万人，虽然数量远不足以与辰战军匹敌，但战术运用极为巧妙得当。先是切断了辰战后方与皇都的粮草供应，而后快速击垮了其中两大部族的后方营帐，其余部族丝毫未损，由于没有走漏一丝风声，使得前方辰战将领根本无法得到后方的消息。部族间群龙无首，再加之时不时毫无章法但极度不平等的奇袭，终于心生嫌隙，纷纷自危。待到辰战前方等到部族联盟破裂的消息的时候，随之等来的还有一支极为骁勇的萧家军。可是萧家哪里还有人，天下人尽皆知，萧家几代驻守西南，战死沙场的萧家男儿不知多少，可是幽皇室始终心有芥蒂，时时打压。待到上一代的萧老将军，年近七旬，膝下却只有一脉重孙。于是愤然抛下了几代人冠之的“萧帅”金印，远遁江湖。可是谁能想到，当时率军解亡国之困的，确实是萧家当家人，当时年仅十五的萧寒。
　　而后皇都解围，幽皇室赏赐拜帅纷至沓来，然而这位十五岁的萧公子一概置之不理，先是解散了聚集的剩下不到三万人，而后大约花了整一年的时间亲自致谢各个当时施以援手的无论江湖门派还是绿林莽夫，无丝毫意向再入朝堂。于是从此朝上再无萧将军，只有江湖中的萧公子了。
　　沈落阳从未见过萧寒，此时除了讶异之外，更有一睹风采的敬佩之意。于是并没有打搅小风，便跟着候捕快匆匆去了前厅。
　　前厅，只见一席湖色束身长衫的年轻公子正与身边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前辈快速说着什么，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不凡疏阔之气。见到沈落阳前来，便立即起身极为潇洒有礼地施了一礼，眉目之间既有将门之后的坚毅果敢，又有江湖公子的洒脱随性。沈落阳没见到城主出来，顿觉得有些汗颜，急忙回礼，转头瞪着眼示意旁人去通知城主，谁知那捕快只是看着沈捕头，表情有些无辜。
　　只听萧公子声音传来，一扫这几日衙门里的恹恹之气：“沈捕头不必，萧某已见过贵城主，今日贸然前来，未曾知会，还请沈兄见谅。”
　　沈落阳心下敬佩，“哪里，只是不知萧公子前来，可是为了镇北的案子？”
　　“不错，此案轰动江湖，如今时机正好，只不过夜城主的意思是，此案不能由镇北衙门出面，但萧某要从衙门里借一人。”
　　沈落阳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并没有说话。
　　萧寒淡淡笑了笑，“不知风亦清风先生现下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