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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妈妈的孩子时期 ...

  •   第一章妈妈的孩子时期
      我的妈妈是个善良的,倔强的,坚强的妈妈,她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曲折,太多委屈,时光不断侵蚀雕琢,留下来的,大概只有妈妈这个最称职最贴切的身份了。
      我一生最早的记忆开始于四五岁左右,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妈妈和一个还是几个姑姑在院子里面靠着墙的地方晒着太阳,做着针线活计,那时候的妈妈好年轻,好美,笑得声音传出了老远,这是我一生最深刻的记忆,最温暖的记忆。
      1970年腊月十三,接近年关的时候,一个女孩嘹亮的哭声从西北山村的一户大院里面传出来,年轻的夫妻,第一次有了一个孩子,喜悦,惊讶,等等各种情绪蔓延。而喜得孙女的奶奶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对她自是百般疼爱。
      出生的这个女孩的太爷爷和堂兄堂弟们的太爷爷是一个人,女孩对自己太爷爷的消息所知不多,毕竟,自己出生的时候,太爷爷已经入土很多年了,只知道太爷爷很有钱,是当地独霸一方的土财主;女孩听奶奶说爷爷体弱多病,继承了挺多的家产,育有一子一女。女孩的爸爸继承了爷爷体弱多病的基因,身体一直不好,像红楼里面的病美人黛玉一般,心地良善,且为人宽厚,没脾气,爸爸和妈妈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很是恩爱。很少见到两人吵嘴,更别说动手了。
      后来,这个女孩又陆陆续续的有了两个妹妹,她的前十年大概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了,虽然那时候家境已经没有像爷爷那时候那么优渥了,父母的疼爱有增无减。她又聪明能干,懂事,上小学的时候,能回答出全班同学都不会的算术问题,是老师眼里的可塑之才,也是爸妈眼里最得力的帮手。父亲的病一直要药养着,坐吃山空,又没有劳动力赚钱,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见了底。开始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但爸妈的呵护,奶奶的疼爱,弟弟妹妹调皮的玩闹,即使在那个贫困的年代,一家人相依偎在一起抱团取暖的时光留下的满满的都是曼妙温馨的记忆。
      大概是因为她有非常纯真充实的童年,所以日后的苦难没有将她压垮,而是让她更加的坚韧。
      幸福的日子很快就翻片了。
      我的13岁,还躲在母亲羽翼下幸福求学,诸事不用操心,一心做着关于未来的美梦。
      而她,1983年13岁却在经历着失去双亲的悲痛心境,一直体弱多病的爸爸在吐了好几次血之后,到底是没有等到可以传承香火的儿子的出世,撒手人寰。留下快要生产的妈妈一个人,妈妈常常摸着肚子自言自语,沉浸在逝去爱人的怀念里苟延残喘。爸爸走以后,妈妈就面临精神崩溃,还好有个未出世的孩子支撑着她,随着孩子的出生,如全家人所盼,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男孩,这也圆了这一房的香火梦。
      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终于在弟弟出生后不久便随着父亲去了天堂。
      生活有时候会和你开一个玩笑,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故意的,玩笑的尺度往往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
      从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变成了无父无母无依靠的孤女,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和底下尚且年幼的两个妹妹,还有没有断奶的弟弟,13岁的她开始让自己的肩膀担起担子,也开始承担比大男人还要沉重的体力劳动。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给我讲以前的故事,说现在的我们好幸福,她讲这话的时候,眼里冒着光,那种打心底里发散出来的羡慕深深刻在我的心底里。“你外公外婆去世的那个秋天,糜子黄了,家里又没有劳力,你太婆婆在家里照看你你舅舅,我和你两个姨娘三个不大的孩子,白天一点点的收糜子,晚上的时候,就把捆好的糜子一个一个的背回去;结果有一天晚上,实在太累了,就在地坎上挖的一个放犁地工具的窑洞里面睡着了,被狼叫声给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晚天很晴,月亮很高,很亮,没有看见云彩。”
      她爱怜的抚摸着我的脑袋,继续说下去。
      “醒来后,都没有来得及害怕,想起你太姥姥和你舅舅还在家里面,就赶紧领着你姨娘一起回家,她们还没有你现在大呢,一直哭,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你说要是那个时候,被狼给吃掉了,就没有你们几个什么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有几分自嘲,有几分庆幸,亦有几分叹息。
      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很小,她大概是想给我灌输要好好珍惜现在生活的思想,可是当时做着灰姑娘变公主梦的我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很久之后上了初中的我,遇到了一个极好的语文老师才知道那晚的时节属于更深露重。再上高中的时候学了地理的我知道那晚的天气是气流的缘故,妈妈并不懂这些,生活得辛苦让她没有力气去欣赏美景,甚至没有力气去抱怨,只能拼了命的去干永远干不完的农活。
      那个时候,她身边没有出现王子,也没有出现骑士,所以我爱她的时候也疼惜她,也因为这个缘故很讨厌一些小说,因为小说里面,自带光环的女主总是在最失意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到英俊潇洒的男主,深情款款的男二号,甚至男三号,可在现实里面,无依无靠的孤女真的没那么幸运,身边的人不是落进下石就是冷嘲热讽,能雪中送炭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或许人一直都那么坏,也许曾经的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出现过美好安宁的大同世界,因此后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成了人们的口头禅。
      她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族里面的叔叔伯伯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占着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处处欺凌,我想象不出在一个深山里面,新旧交替还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烙下深刻的印记,一群长辈把自己心底最阴暗,最丑陋最肮脏不堪的一面对着这个女孩子展现出来,残忍到极致。
      大家都跟风,人云亦云,听说外公在去世之前找人商议,把一些响元,还有很多用麻线穿起来的乾隆康熙年间的方孔圆钱,埋在了地下,具体位置没有告诉别人。妈妈说小时候在窑洞里面玩也见过很多铜钱,但是后来家道中落,那些铜钱自己也没有再见过了,妈妈是家里的长女,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唯一的男丁舅舅还尚在襁褓之间,所以这成了悬而未解之谜。毕竟太姥姥和太姥爷在当时是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钱财也让位于半山顶的妈妈的家在日后被翻了很多遍,也没有听说那个亲戚真的找到了什么宝贝,挺神奇的一件事。
      外公外婆的葬礼简单冷清,来帮忙的人总是很习惯的顺走家里看起来能有点用或者能值几分钱的东西,可是那又怎样,没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的支撑,被欺负了也无能为力。
      和奶奶,弟弟妹妹相依为命的三四年间,弟弟长大点了,妹妹也知道打扮,爱漂亮了;平常的吃食就是从地里挖来的带有苦味的野菜“苦苦菜”,洗择干净了,用烧开的水烫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放在窑洞铺了塑料纸的地上,用地上的湿气把苦苦菜的苦味拔掉,再烧一锅开水,象征性的撒几把面粉进去,等煮沸了,变成了面汤的之后,再把晾好的苦苦菜扔到锅里,差不多就一人大半碗,这道粥我长大后也做过,可惜,妈妈说我做的和太姥姥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而窝窝头更是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过年的时候,再怎么落魄,也会准备的丰盛一点,这是中国人的习惯。
      她十六的时候,太婆婆去世了,妈妈说这是她人生第二个最难熬的时间段,每天放羊放牛回来,都不敢进大院,太姥姥的咳嗽声一声声刻在妈妈的心上,她特别害怕,特别害怕,有好几次,抽到一起,整个人舒展不开来,差点就背过气去,妈妈更是被吓得仅剩下一魂一魄了,直到最后一次,骨瘦如柴的太姥姥蜷缩成一团,再也没有醒过来葬礼时妈妈的一个堂叔帮忙的,因为这事情的恩情,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妈妈堂叔生病的时候,妈妈还会带着我们去看望他。
      如果能做一世无忧无虑的公主,谁愿意用自己的肩膀担起这个沉重的世界,见识人性的黑暗可怕。
      太姥姥去世之后,妈妈变成了家里最大的人,成了家里所有人的依靠。
      在农村里,有句俚语“一辈子亲,二辈子远,三辈子没人管”,这是用来指亲戚关系亲疏的,虽说妈妈和她的堂叔堂伯是同宗同族的,但已经隔了三辈人了,真的没有亲到婚事要他们亲力操办的,但他们还是插手了。共同给妈妈介绍了好多人,那时候虽说已经是现代了,可是在一个落后的山村里面,人们的思想还是保守中略带一些愚昧,这么闹腾让妈妈的名声很不好。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在这些我眼里的坏人的操控下,我妈妈嫁给了一个混蛋,开始了自己艰辛的一生,而我,也因此恐婚。

  • 作者有话要说:  生在这个没有归属感的冰凉的年代,回过头看看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甚至再远一点的亲人的生活,感慨颇多,也许,从一开始,我们想要的,只是一口饭。
    我爱我的妈妈,我想把我认识的妈妈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她们也都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到现在,成了我们最贴心的管家婆,她们的故事,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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