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昭昭》夏越澈

78、往事如烟

　　叶和光晚上十点多从酒店里出来，打了个车，到嘉世俱乐部楼下，看见对面兴欣网吧的招牌，往下拉了拉帽子，走过去，推门进屋。
　　网吧里很亮堂，前台站着个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男人，二十五六年纪，嘴里咬着烟，眼也没错，含混地开口：“上网啊？身份证。”
　　虽然此人一贯也不大注意形象，往常见面还是没有过这种胡子拉碴的时候。
　　叶和光心情有点复杂，但脸上又忍不住笑，把身份证拍上去之后，掀开连帽衫的兜帽，摘下口罩，说：“嗨。”
　　网管抬眼，差点把嘴里的烟掉了。
　　“帽子拉上，”他说，右手伸出两指一勾，示意赶紧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叶和光乐得很，“我什么时候升级小祖宗了？”
　　叶修非常无语，想起她大概是随队到嘉世比赛的，最近忙着做攻略卖攻略，没大关注联赛。
　　对面的姑娘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在网吧这种地方还招摇过市，大大方方地抿着嘴笑，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顾盼生辉。但是在他严肃的目光下，最后还是伸手，戴上了帽子。
　　“我听黄少天说的，”她说，“来亲眼见证一下，看你落魄成什么样了。”
　　“像话吗？”叶修把台上的身份证推回去，“行了，看完了赶紧回去。”
　　“别啊，你不是差人帮你打副本么，”叶和光努了努嘴，“开台机子，来。”
　　“没需要了，大材小用。”
　　“少天哥知道不得哭死，你都不说他大材小用。”
　　“他那是情况特殊。”叶修很坚决，想了想又转头拿了瓶绿茶，递给她。
　　“请你的，”他说，“回去吧。”
　　“哇，”叶和光惊叹了一下，“我这个待遇真豪华。”
　　叶修没明白什么待遇，也没准备追究，游戏上烟雨楼跟蓝溪阁两边都在跟他谈价买攻略，忙得很。
　　“回吧，快十一点了。”他说，捻了烟，两手在键盘上打字。
　　叶和光双臂搁在台子上，倾身往前探，“叶秋，难道你是在觉得丢人吗？我错了，我不是专程来看你落魄的，我就是单纯过来看看。”
　　“笑话，”叶修说，“我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没回答，拧了绿茶的瓶盖，喝一口。
　　叶修心说你是要我通知人来接你？但突然之间又想起，不对，她转会了，轮回可没有一个家长式的队长。
　　“今天嘉世打轮回？”他问。
　　“轮回打嘉世，”叶和光说，“6：4赢了，你都不看比赛了？”
　　“挑着看。”
　　叶和光又喝了一口茶，气氛安静了片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叶秋，没什么目的，圈里年年有人退役，然后各奔天涯，还要挨个儿送别不成。
　　正想着要不就回去吧，她听见了一句话：“在轮回待得不高兴？”
　　“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客场比赛，大半夜跑出来干嘛，散心？”
　　叶和光撇了撇嘴，“呸，挺好的。我说了我就是来看你。”
　　她觉得叶秋下一句就要接“所以你看完了，该回去了”，但猜错了，对方重新抽过台上的身份证，刷过了，再还给她，说：“去吧，A区2号，之前少天就在你旁边那台。”
　　叶和光扭头，找了找A区，是片黑漆漆的地方。
　　叶修快给她跪了，好歹做做伪装啊，虽然杭州从来不是你主场，但也别小瞧自己的人气行不行。
　　“好黑啊，吓人。”她说。
　　“要帮忙就帮忙，哪儿这么多废话。”
　　“哦。”叶和光老老实实地点头。
　　“账号卡带的什么？”
　　叶和光沉默了一下，小声道：“你有多的借我一张吗？”
　　叶修：“……”
　　他走出柜台，伸手隔着帽子胡噜叶和光的头毛，在她捂着脑袋往旁边闪的时候，错身过去，找到一个经常在网吧的哥们儿借卡。结果那人还老大不乐意，叶修想了想，说我给你弄张王杰希的签名换行不行？
　　那哥们儿是个微草粉，一听哪有不同意的，只是不信网管小哥真能弄来，迟疑着拔了他的卡，递出去。他看到前台站着个姑娘，身量很高，侧脸看着特别眼熟，但隔着几株高大盆栽的葱茏树影，她又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也想不起来是谁。
　　“真得给我弄到啊。”
　　“保证，绝版的。”叶修说，拿着卡回去了。
　　叶和光等着他一回来，就伸手，叶修先拿了纸笔给她，说：“签个名儿，我知道你会模仿王杰希的字，这卡是个微草粉的。”
　　“啊……”叶和光愣了一下，“干嘛非借这个啊？”
　　“一时半会儿我哪里去给你找第十区的卡？”
　　她老实了，很快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字，又说：“不行，有点生疏了，不大像。”
　　“那你还会写谁的？微草随便写一个。”
　　叶和光忽然啪地一下把笔拍在柜台上，语气急躁：“老叶你故意的啊！”
　　叶修不解，“我故意什么？”
　　这么会儿功夫，女孩子的眼圈竟然有些发红了，叶修也莫名其妙，正要说你别乱来啊，叶和光又解释了：“你不知道我离开微草离开得很不开心？”
　　“还真不知道……”叶修语气弱了下去，“那你怎么说你挺好的，不是大半夜瞎跑？”
　　叶和光本来想哭的，又气笑了，忿忿不平地重新签了一个名，三个大字：叶和光。
　　“骗人说是八赛季以前的，绝版了，”她说，“爱要不要。”
　　叶修扭头望了一眼那哥们儿，揣度他会不会接受，结果发现那人站起来了，正往这边张望，下一刻，目瞪口呆。
　　“快跑！”叶修当机立断，推了叶和光一把。
　　叶和光莫名所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然后也看到了那个正绕开盆栽朝着前台跑过来的人，立刻会意，拔腿就跑。
　　她跑到了街转角，觉得自己简直是凄惨，小心翼翼地往后看，还好没人追出来，要么就是叶秋拦住了。
　　她拢了拢头发，看见一家挑灯卖馄饨的小摊，慢慢过去，坐下，点一碗馄饨。
　　我到底是在干嘛啊？叶和光心想，抽了张纸巾，擤了一把鼻子。
　　小馄饨上来了，她还没吃上两口，旁边来了个人，停在低矮的小桌对面，说：“你听不见我叫你啊？”
　　叶和光一愣，抬头，看见是叶秋，他跟老板比手势，也来碗馄饨，然后坐下了，还没看她一眼，又扭头跟老板说：“再加个烙饼。”
　　她拿勺子舀了勺汤汁，小海米刚好盘在勺底。
　　“我被认出来啦？”她一边问一边啜着滚烫的汤。
　　对面的人却没回答，而是看着她。
　　叶和光浑身不自在，瞪大眼睛看回去。他就不看了，说：“是啊，叫你注意，当好玩儿呢？”
　　“那怎么没人追出来？”
　　“我把你签名给他了呗，可把人一大老爷们儿难过得。”
　　叶和光呆住，“怎么……难过了……”
　　烙饼这时候上来了，叶修取了双筷子，问了叶和光不吃，就整个夹起来，说：“你转会不高兴，也有些粉丝不高兴吧。倒也没什么。”
　　“嗨……”叶和光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看着对面人要下嘴咬了，又紧急甩出一句话，“还是分我一半吧！”
　　“下次早说。”叶修拿筷子粗糙地分了饼。
　　两相无言地吃着夜宵，叶和光觉得很荒谬，她干嘛来找叶秋来着？在一个油腻腻的小摊子上吃饼吃馄饨？
　　疯了，她想，吃完回去吧。
　　叶和光吃得很慢，叶修馄饨比她后上都先吃完了，然后他坐着等，直到她放下筷子，才说：“结账吧。”
　　“我去！你意思是我请客？”叶和光瞪大眼睛。
　　“没带钱包，”他很坦荡，“这才几块钱，别小气了。”
　　因为刚刚那瓶绿茶自以为比黄少天待遇高的叶和光眼下感到脸疼，气哼哼地掏钱结了账，又质问：“你是没带钱包，还是压根儿没钱？”
　　“没带。”
　　叶和光根本不信，觉得胸中气血激荡，两手按着桌子，说：“老叶我问你，是不是嘉世把你赶出来了？你怎么会在对门儿网吧当网管啊！”
　　叶修默然，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叶和光说比较好。
　　“很重要么？”
　　“难道不吗？”
　　“不怎么重要，”他说，“你气什么啊，跟个小孩儿似的。”
　　“对啊，我气什么？”叶和光嘴唇轻轻哆嗦着，“不知道，你又跟我没关系，我犯不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选手更迭，很正常吧？嘉世觉得我不行了，就换一个来，又不稀奇。”
　　叶和光古怪地盯着如此轻描淡写的他，然后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没有感情，不，没有人性。”
　　“扯淡，”叶修感到好气又好笑，“亏我还担心你翘了班跑出来找，叶和光，你才没人性。”
　　“哦，对不起。”她低头，闷声闷气地说。
　　“你是不是觉着我应该特别惨啊……说真的你就是来看我惨的，结果没看见，很失望。”
　　“没有！你好恶毒，把人也想得这么恶毒！”叶和光愤怒。
　　得，帽子一个一个往上盖。被盖帽子的叶修还得安抚她：“好吧，那你这趟来，账号卡都没带，也不是诚心帮我打本，是想看见什么？”
　　叶和光哑口无言，心里嗖嗖地冒着寒气。
　　“我觉得你退役得很突然，”她小声说，“你不会不舍得吗？”
　　“我还在打啊，”叶修说，“你没见我玩着荣耀呢。”
　　“可你还是退役了啊！这是两回事，你就不难过吗？”
　　叶修不是很想跟情绪丰富的小姑娘纠缠，也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目标现在就透露给叶和光，于是简单道：“那也过去了。”
　　他起身，“你们住哪儿啊，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叶和光坐着没动，叶修快感到头疼时，她突然抬眼，坚定道：“走，回网吧去帮你打本！我不是来看什么的，我就是来帮忙，只不过没做好充分准备而已！”
　　叶修无言以对，想敲敲叶和光的脑袋听听里面的回响，判断她是个怎样的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