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渡你》陆路鹿

30、和好

　　这话说得委婉，但背后的深意不难理解。

　　林闻笛听懂了他的意思，如同一个做错事被老师发现的学生，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忙，不想打扰你，所以才没怎么来找你，不是要故意疏远你。”

　　梁境生抬头，重新望着她。

　　即使四周光线昏暗，也无法遮盖姑娘澄净剔透的双眼。

　　她的眼神真诚，没有说谎的痕迹，反而带着焦急和慌张，似乎生怕他误会。

　　看上去像是真的很在乎他。

　　无论真假，那些躁动的不安在她的声音里慢慢平息。

　　梁境生垂下眼睫。

　　其实他有很多能够让林闻笛主动找他的办法，可他现在还舍不得这样对她。

　　他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才对。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没了刚才的疏离，轻声道：“你不用这么懂事。”

　　闻言，林闻笛微微愣住。

　　从她有记忆开始，周围人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懂事一点”。

　　——你的爸爸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你不能再给他们添乱了，要懂事一点。
　　——现在你有了妹妹，家里的担子更重了，所以你要懂事一点。

　　诸如此类的“关心”数不胜数。

　　虽然那时候林闻笛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她懂事，但还是照着他们的话做，平时尽可能地帮家里分担家务，学习上也从不让吕琼操心，逐渐长成了其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现在听梁境生这么一说，她忽然间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叫“不懂事”。

　　她想了想，重新猜测道：“所以……你刚才生气是因为我最近没来找你么？”

　　梁境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在这样清淡如水的目光里，林闻笛却渐渐没了底气，知道自己应该猜对了。

　　她低下头，似乎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理直气壮，小声地说道：“那你也可以主动找我啊……”

　　听上去很幼稚，就像是幼儿园里为了谁先主动迈出第一步而斤斤计较的小孩子。

　　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或许连小孩子都比不上。

　　至少他们有想见的朋友就去见，有想说的话就直接说，才不会顾虑这么多。可她呢，总是太在意不相关的人，反而忽略了本应该关心的人。

　　正当林闻笛还在自我反省，耳边再次响起梁境生的声音。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林闻笛回神，猛地抬起头，对于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她不知道梁境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强烈否定了他的猜测：“我们之间又没发生什么矛盾，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而且就算发生了，我也会和你好好谈谈，不会平白无故不理人的。”

　　梁境生无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扔下我么？”

　　林闻笛没有察觉他偷换了概念，坚定道：“不会。”

　　梁境生没有再说话，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模样。

　　见状，林闻笛心想最严重的误会好像已经解释清楚了，于是重新有了一点底气。

　　她微微弯腰，平视着他的双眼，试探道：“那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迟来的否认听上去更像是在肯定刚才那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林闻笛没有拆穿，只是笑了笑，像哄被发现了心思的小朋友似的，顺着他的话说道：“好，你没有生气，是我误会了。”

　　之前梁境生有没有生气她不敢确定，反正他现在确实没有生气了。

　　她的心里也好受许多，这下总算不用再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不过为了确保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林闻笛觉得自己有必要制定一些措施。

　　她半蹲在他的面前，勾住他的小指，和他约定道：“那我们约好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更不能再像这次这样想当然地揣测对方的想法，好吗？”

　　梁境生垂眸，视线从被她勾住的小指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一脸期待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点了点头：“好。”

　　虽然是肯定的回答，但由于以前的种种“不良记录”，保证失去了它的效果。

　　他听话的时候特别听话，可一旦固执起来，谁的话都没用。

　　于是林闻笛这次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再无条件相信他的话，而是不信任地再三确认道：“你真的能做到么？”

　　梁境生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指腹在她的额头轻轻摩挲，像是安抚小宠物，向她保证。

　　“能。”

　　然而林闻笛没有太快松口。

　　她下巴微抬，故作高傲地考虑了一会儿，而后才勉为其难地回道：“好吧，那我就再勉强相信你一次。要是这次你没有说到做到，以后说的话可就没什么可信度了啊，知道吗？”

　　“嗯。”

　　林闻笛稍微放心了，又想起另一件正事：“对了，这周末我要带我妹妹出去玩，到时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你的消息。”

　　这件事她之前提过，梁境生并不意外，只是问道：“想好去哪儿玩了么？”

　　林闻笛点点头，和他说了一个地名，又再三保证道：“山上估计信号不太好，不过你放心，只要我看见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

　　见她满脸紧张，好像很害怕他又生气的样子，梁境生薄唇微抿，消除她的误解：“不用第一时间回复，我没这么不讲理。”

　　“没那么不讲理”的意思是……其实还是有一点不讲理吧。

　　林闻笛被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逗乐，笑了笑，又假装相信了他的话，没有拆台，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既然已经解决好了问题，见时间不早了，她没有再久待，起身道：“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最近几天会下雨降温，你注意保暖啊，千万别着凉了。”

　　“好。”

　　得到一句肯定回答后，林闻笛走了出去，替他关上门。

　　当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与安静，梁境生敛起脸上的情绪，隐匿在夜色里。

　　耳边还在不断回荡着那句“我们之间又没发生什么矛盾”。

　　矛盾。

　　其实他们之间存在很多矛盾，只不过她还没有发现而已。

　　而这些潜在的矛盾就像是被遗忘在地里的地雷，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在哪天被突然踩爆。

　　到时候她恐怕只想逃得远远的，还会回来找他么？

　　梁境生不知道答案，但这一刻他至少愿意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