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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三 ...

  •   小芝自听了与鲧跟它说的,叫它往后不要再跟这山上任何芝有什么来往之后,就真地不再跟那紫芝见面了。起先几日,它也没想着这事,仅是知道与鲧不让做什么便不去做也就是了,它将紫芝抛诸脑后,成日与鹤翁处在一起——起码白天时是这样的。

      它喜欢鹤翁,因为鹤翁知道哪儿有好吃的果子,鹤翁知道哪儿有暖烫的温泉,鹤翁偷偷带它去看过一次那与鲧总是不许它去看的瀑布,鹤翁还能带它飞到天上去。

      长白山脉上空的云从没有连绵成片的厚重感,从不会滚滚卷动。这一点在地下仰视时就知道得很清楚了,而当坐在鹤翁背上飞在那些薄云上方向下俯视时就更见得分明。一片一片,如纸般薄,且还很稀,净白的,如轻绡般地浮着。

      某日它坐在鹤翁背上,鹤翁自顾地自在地飞着,仿佛也感觉不到到脊背上有什么重量,而这芝则往下看着那些薄云,忽然“哎呀”了一声,吓得鹤翁险些忘了扇动翅膀、两人一道直直掉下去。鹤形时的鹤翁无法开口言语。若他发得出人声,这会儿就该指着这芝大声叱怪:我飞得好好的,你这咋咋呼呼地扯着嗓子瞎叫什么!

      无奈他说不了,只得在又再度飞稳之后,勾过头来用那两颗圆圆的鸟眼下狠劲瞪了背上这芝一眼,可惜了,那么完美的两颗圆形到底不如橄榄形的人眼那么好瞪,纵他再想用那两粒眼表达他无上的不满,也是不能够的。

      于是那一眼就被那个叫完了后又即刻自顾陷入慌乱沉思的芝忽视了——其实是压根没见着。那芝沉思完了后,紧忙地伸出一手,握住鹤翁的鸟颈,来回牵扯般地连晃了六七下。鹤翁刚被它的惊叫给吓得失衡,这会儿又被人掐脖子,且还因为鹤形时的那脖子纤细,竟是此刻被一个这样弱小的芝给轻易用一只手就“掐”成了这样。鹤翁心里那个气啊!正想着此刻也变不成人,呵斥是没办法的,可心里那个气,简直就想扭头一口口水吐到背上那不知轻重的人脸上。

      正想着呢,哪知那芝忽然说话了。它说:“鹤翁!完了完了!这好些天我都没想着这事。咱们快些飞下去吧,你去泡温泉,我还有事。”因它想起那日晚它跟与鲧说过的那些关于紫芝的话,刚才那会儿猛地回过头去细细想想,这弄不好真是要出人命的。它讲完之前那几句后,才忽地发现它自己正单手掐着鹤翁的脖子,一惊,即刻把手松了。俯下身去,又说了一遍:“鹤翁,现在咱们快到地上去吧。”说完后,还心虚地把它先前掐过的那一圈脖子上的鸟毛儿给好好捋了捋、顺了顺。

      待鹤翁在他俩总是泡的那个温泉边着了地,还没等得及化成人形,这芝就转头向那泉对过的林子山石那处窜去,边跑还边交代:“鹤翁你快泡温泉!那个,我就不陪你了!”

      鹤翁也急,问它:“什么东西在后头撵你呢!跑得飞快是要做什么去!你好歹交代一声!”这芝连头也没扭地答道:“我采果子去,晚了就都被猴子采光了。”信口胡诌了一句。

      鹤翁看着它往林子里窜的身影,叽咕了一句:“怎么这样像人类城里晨早时分那些婆娘们买菜的样子呢!还晚了都被采光了……”嘀咕完了,就摇摇头,转去身去慢悠悠地除了衣衫入水泡着去了。

      小芝窜入了林中,先是找了一圈,并未找着紫芝,但它并不死心,就又寻了一圈,终于在一块平整的山石块上发现了紫芝,见他正盘腿坐着,闭目打坐的模样,看着竟像是入了定了般的。

      小芝见到了还活着的紫芝,刚才心中重甸甸地悬系着的一块大石仿佛就这样没了。它顿住了脚,就要上前去,此时紫芝缓缓睁开了眼,一见小芝,也是怔了一下。

      紫芝刚想开口问它这些日子都上哪儿去了,总不见它来找他,他心里倒一直记挂着它呢。可还未及他开口问,就见这株不知由南边儿哪处山旮旯儿里迁过来的小芝猛地飞奔了几步扑了过来。还未及他开口说上一个字儿,这小芝就扑到跟前死死圈着他的腰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着:“我对不起你啊!哇!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要是来迟一步,明年就要上你坟头上去给你烧香了啊!哇……”

      哭得跟生死大难后幸得重逢了似的,紫芝自然是相当困惑,又气它说什么“坟头”“烧香”这类的瞎话。于是用一掌死命把那颗已哭得湿漉漉的脑袋抵开了去,叱道:“瞎说什么呢!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一见面怎么就这样了!”

      小芝哭完了后,红肿着眼睛,才忽然想起,自己在这儿也不便跟紫芝提起那日晚它跟与鲧说过的一些话。若是跟紫芝把这事的原委一说,紫芝不就发现了自己原已是“污浊不堪”的了?

      于是,它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想了想,用一种极轻悄的声量说道:“没、没什么的。我、我好些日子没见你,怕独你一个待在这林子里会有不测。”它原本是怕因那晚跟与鲧说过的一些什么“紫芝说我是灵芝的耻辱”这类的不实的话而累及紫芝的性命,它怕别是在那晚之后,与鲧就已因一时气不过而将紫芝“化灰”了。倒没想到与鲧倒从不曾寻上紫芝的麻烦,眼前这紫芝也还健在。而与鲧也仅是在那晚之后关照了它不再去与这山中的任何芝有什么往来,也仅此而已。

      小芝此刻是想着,与鲧到底是一个好“人”。

      小芝想完了这一茬,便想着今晚还是要回去跟与鲧把之前那晚上的瞎话给解释清楚的,别哪日与鲧哪条气不顺,又一时想起紫芝“曾说过的那些话”,就来把紫芝住的山头移平了。于是小芝便想着:今晚上回去就说!可拖延不得。

      于是这日白天里,在小芝与紫芝相聚在一起的时光里,凭紫芝怎么问小芝,小芝就是不交代它先前那一哭的原委。

      而到了晚上,小芝回到了山洞中去,就见与鲧正在就着一柄烛灯看着些什么书,而他手边台子上放了一个油纸包裹,想来应该是买给它的什么吃的东西。

      小芝挪步过去。站在石台边上了,见与鲧半天不搭理自己,便直直地往一张石凳上坐了下去。与鲧见它坐下了,就将手边那包裹朝它面前推了推,一副在一起过活久了、一丁点儿都懒得腻歪的样子,连句话也不说,只是示意它自己开了来吃。

      小芝倒也会意,就拆了那包裹,见里头有一样自己从未见过的点心,青白相间,绵软可爱,有两个并排放着。于是它便拿了一个出来,叼在了嘴里,空出两个手来把余下的那一只重又裹好。与鲧此时由书中抬眼,瞄了它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就吃吧,买来给鹤翁的那一份我已一早放在他茅庐的木桌上了。”

      小芝一听,原来鶴翁也有了一份了,便又想去拆开那油纸,等会儿好把那第二只也给一并吃了。可忽又想到,不如留了下来,明儿好给紫芝送去。因它想着,也不知那紫芝是不是常年不出山的,若只是在山中苦修,那日后这些山下的好吃好玩的,只要是与鲧方便带上来给它的,就都可以留一份子给他,毕竟朋友一场,有好东西也不能全独享。

      它只自顾地想着要明日送吃的去给紫芝,倒没注意到与鲧自抬眼起来跟它说了话之后便一直盯着它看着。

      与鲧就见到这芝两眼呆呆往桌子上看着,嘴里叼了块根本不算小的糕点,两手停在那油纸上——一副被人点住了穴、不会动弹了的样子,与鲧也不知这芝这会儿在盘算着点什么,便又问了一句:“哎!怎么了?连吃也忘了?”

      这芝一听他问,便省觉过来。忙含混地说了句:“那个,我一晚上吃不了这么些,还有一块我留着明儿吃。”讲完后,眼珠子不自觉地转了两圈。与鲧是觉得话有蹊跷,可又想着,不就一块糕的事情,再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于是也不再就着这事情发问了。

      跟着与鲧索性放下了书,趁着这芝吃东西的工夫,问它这一天都做什么了。这芝支吾了一会儿,就说什么由鹤翁带着飞了会儿,还泡了温泉。

      忽地,与鲧凑到了这芝脖子跟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后又直起身来,觑了它一眼,它忽然十分慌张,将那块糕咬下一口来,再连嚼了十几下。跟着,它便说:“我不打扰你看东西了,我去那榻上坐会儿。”

      一边讲着,一边站了起来,与鲧只说:“坐下。”它就又坐回去了。

      与鲧问道:“你今日见过了谁?”小芝又支吾了半天。它虽先前想好了今晚定是要跟与鲧解释一番上回它那话根本不真的,可它到底也并未想好要如何开口跟他解释,本想磨磨蹭蹭地一路延挨到了睡前再跟他说的,哪知现在就要被问起今日白天都跟谁处在了一起。

      这话可要它如何答言呢?况且与鲧一早就叫它不要跟这山里的芝们再有什么来往了。

      且它现在与那紫芝也不是什么浅的来往,这二芝之间简直是已属于过从甚密这样的关系了。二芝一个下午都待在小树林子里,有说有笑的。小芝与紫芝几近无话不说,除了它自己家里的这点子涉及到它本人是否“污浊不堪”的事情,它是一点都没交代之外,余下的,像是什么以前的潜邑佛子岭啊,岭上的那根小参啊,樊大人家里的那些事啊,它是都跟紫芝说了的。

      在那头与紫芝那般亲密,可如何来这头跟与鲧把话交代清楚啊?

      小芝支吾了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坦言道:“下,下午时,我与紫芝在,在一起。”虽断断续续,声音绵软无力,可到底交代了。与鲧一听,果是紫芝,怪道它身上沾染的那股子味道就像呢。他问:“紫芝?可是那株紫芝?”

      小芝晓得他意指那株曾“说过一堆难听话”的紫芝,于是坑下头去,隔了一会儿,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子,声如蚊呐般地“嗯”了一下子。

      与鲧一听,讲:“哦,我知了,必是你来了我这山里,自觉‘少亲失眷’的,就非得和‘同类’待在一起方觉安稳。”过了片刻,见小芝不言语,便问了一声:“嗯?”小芝仍未答腔,与鲧便问:“那紫芝都那样说你了,那样难听,你还与他玩耍,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没气性呢?”

      小芝一听这话,便想起了这一茬,先前光想着怎么解释自己没听与鲧的话,不去跟这山中的芝们往来的事情,倒反把这一茬要紧的事给忘了——倒怪不得它,它脑中很难同时容下两桩事的。

      它抬起头来忙说道:“那回是我瞎说了那些话。我那晚上也不知脑袋里是怎么了,就老想着紫芝说过的什么关于污浊、秽亵的话,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没经过细想。其实那些话都不是紫芝说我的……”它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紫芝是有说过那一类灵物污秽什么的,可他没说我,因为……因为我也不曾告诉他……我、我……”又是一通断断续续的解释。

      与鲧听了这话,便问:“你不跟他说,他还觉得你是个好的。倘或哪日你跟他说了,那他还能这样跟你好?他心里怕是认定了他说过的那一套的吧。”见这芝又坑了一只脑袋下去、不言语了,就又讲:“唉,我是觉着你跟这山上的芝做做朋友也是一桩好事,你们灵芝的修行倒也真是同类在一起方互有助益的。我只是怕日后他知道了,就不跟你好了,你那时不是更加伤心?”

      小芝一听,真没想到与鲧说出来的话这么好。好在哪儿它是不知道,但就是让人听了耳根子舒服。它想了想,答:“那过一日算一日嘛。顶多他要是哪时发现了后就看不起我了,那我到那时也不要跟他好了,这不就行了?”与鲧听了,顿了片刻,就点点头,说:“也行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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