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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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赶到欢乐颂小区时已是深夜，谭宗明没有去懊恼自己之前吃完饭就离开，可是白术那一句“我的胃好疼”却如同诅咒一般在他的耳膜里滚动，险些让他错过好几个红绿灯的转换，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白术竟然是蹲在19号楼门外那棵乔木下等他，满头湿发比先前更加凌乱，几根黑色发丝贴在脸上把皮肤衬得惨白。
满腔的疑问让谭宗明迅速地走到白术身边，无视了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一把将她拉起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大手狠狠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来融化对方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丝毫不在意那发丝里的水渍会落在自己大衣上。
“谭宗明……”白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喊了一声谭宗明的名字。
“胃还疼吗？”谭宗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清淡，却还是挡不住怀抱里的颤抖。
默默闭上了眼睛，大脑似乎莫名地短路了，白术用额头抵在谭宗明的胸口，一时间想不起来两人究竟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巨大的迷雾斩断了大脑中的布罗卡氏中枢，让原本组织好的语言都被冲散，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蓦地想起了无名的回忆：“谭宗明，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原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谭宗明对于白术主动提起过往感到欣喜，声音里有了微颤：“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还未成年的白术没想到谭宗明能认出自己，更是不明白对方还保存了这一份无谓回忆的动因，可是此刻的她不想去计较，只是任由自己的双唇被模糊的意识操控：“那天你是因为林晨在医院里做检查才出现的吧。”
“是，”觉察到白术的语调同她的身体一样满是寒意，谭宗明不知为何竟想要学习二十二岁时候的自己，试图用揶揄来化解对方的冷漠，“那台自动贩卖机最后还活着吗？”
“死了。”白术的声音愈发沉闷。
闻言刚要发笑，谭宗明的唇角却因为白术的下一句话而僵硬：
“我弟弟在ICU里撑了三天，还是死了。”
眼前浮现了十三年前少女头绑绷带的样子，谭宗明终于觉得那一天聚集了他们两人和苏竟航夫妇的医院像是一个修罗场，然而只有他一个局外人毫不知情地全身而退。
“我母亲和继父当场死亡，那时候离他们的婚礼结束才一个星期。”明明是在叙述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惨痛，可是白术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在喉间凝聚起任何情绪。
事件的原点已经逐渐在谭宗明脑海中画出轮廓。白术对坐车这件事的躲避，十三年前她脑袋上的绷带，三位家人同时的离世，这些线索几乎就要把最显而易见的答案送到谭宗明面前了，可是他叱咤风云多年之后竟然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丝胆怯。
最有可能的谜底已经铺陈开来。
车祸……
白术突然将谭宗明的怀抱推开，目光涣散地看着那张自己越来越熟悉的脸孔，她想要探究谭宗明究竟知道多少，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懂他的表情，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绕过他的脖颈，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踮起脚来凑到对方面前，狠狠咬住了他的下嘴唇。血腥味很快就在白术的口腔里扩散开来，不知不觉里莫名变成了令人上瘾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更加用力地去舔舐对方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
微小的刺痛感只在唇间停留了一瞬，谭宗明没有退缩也没有去迎合白术的攻击。
她的平和与懒散都被这三月里不尴不尬的天气磨损。
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白术才停下了自己类似无理取闹的偏激行径，可是她没有松开环抱着谭宗明的手，轻轻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泪水仍是滚烫，却带不来半分温暖，只有谭宗明落在她耳畔的呼吸被身体自动转化为热度来源。
“冷吗？”感觉白术的颤抖更加频繁了起来，谭宗明皱起眉头。
摇了摇头，白术没有开口回答，嘴里掉落出的话语又折回了原先的轨道：“苏家一直想把我弟弟接回去，毕竟他才是苏家真正的骨肉。十三年前苏竟航终于找上门来了，我那时候其实不太懂他说的话，只觉得他的态度让人厌恶。没想到第二天母亲突然要把我和弟弟送去她好朋友家里暂住，苏竟航却派人开车跟着我们，最后……”
白术不想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一天里的任何细节，也不愿意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可是谭宗明的存在却一步一步解锁了她的颤栗。
闭上眼睛，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在十数年后第一次被搬上舞台。
“妈妈转过身来跟我说话，Mr. Smith只顾着往前开车，谁都没有看见从左边开来的那辆货车……”白术再也控制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被撞上之后，我们的车几乎要整个翻过去，而苏竟航派来的人没有及时刹车，直接造成了二次伤害……小蔹说他很疼，可是我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连安慰他都做不到……他就在我手边那么近的位置，可是我没办法帮他……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不要这样想。”紧紧按住白术的后脑勺，谭宗明试图阻止她那已经不着边际的自责。
那是仇恨无处落脚的彷徨失措。
窒息感钻进白术单薄的衣服里，狠狠束缚住她的慌乱与恐惧。
“我可以看见玻璃渣子扎在小蔹的脸上，如果那天是我坐在左边……”
“阿术！”谭宗明一声低吼。
比安迪更加病态的自我封闭让白术在平日里巧妙地装扮出与世无争，甚至连她自己也对那副慵懒和缓的躯壳深信不疑，以至于每一次的奔溃才会更加张狂，而且还携带着无法躲避的杀伤力，让她一次又一次重新堕落进车祸现场那个血腥而痛苦的画面里。
生命最终还是为她画出了一个怪圈，一个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回到原点的怪圈。
最后是谭宗明顶着保安好奇的目光将白术抱回了22楼，可是他怀里的人始终都只是用一张呆愣的表情面对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换不来回应，让他一度觉得对方已经把自己的意识包裹在了罪恶感里，再也不会与外界产生关联，还好在谭宗明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带白术去医院时，白术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极低地说道：“谭宗明，我现在谁都没有了。”
若不是已经了解到整个故事的脉络，谭宗明或许会以为这是白术乞求式的撒娇，可是这一刻他倒宁可有这样的误会来稀释自己停不下来的心疼，而不是只能反手握住白术，用拇指轻抚过对方冰凉的手背，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他不是一个轻易给承诺的人，更不会趁虚而入地去让白术感动。
理智如他，不会在爱还没有成型之前强硬地假装出天长地久的可能性，可是同当初与阿迪相识时有所不同，这一次即便谭宗明看见了白术心底难以治愈的伤痕，他也不想要错过她，更不愿意只停留在朋友的位置上。
安抚着白术睡下之后，谭宗明终于按捺不住拨出了苏竟航的电话，也不顾已经时过半夜，直截了当地约对方第二天见面。他虽然无法许诺给白术任何长久的陪伴，却希望能够帮助她度过这一场持续了十三年的劫难。
他想要让她继续像一只无虑的树懒那样在自己的怀里沉睡。
白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前夜的失态，而谭宗明却好像已经被夺去了所有记忆，坐在床榻上浅笑着看她，只是他眼眸里难以掩盖的血丝还泛着一丝疲累。白术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谭宗明的脸颊，却被对方从中途拦截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不等她说话便开了口：“清醒了吗？我去买了一些早点回来，你先去洗漱一下吧。”
不知道该不该赞叹谭宗明永远处变不惊的样子，白术顺从地回握着谭宗明的手，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来，刚要整理自己的头发时又被对方抢先了一步，她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渐渐变得像一只被谭宗明所豢养的宠物了。
“人家说，如果被一个人看见自己最糟糕的样子，要么娶他要么灭口。”白术声音闷闷地说道。
“是吗？”谭宗明只觉得白术略带起床气的样子让他更加想要占有，所以不客气地将她的两手都抓在手里捏了起来，“那下次给你看看我糟糕的样子。”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白术有些气馁地回嘴：“大神你这么想灭我口啊？”
这一回谭宗明没有再接招，而是起身不容分说地将白术拦腰抱起往浴室走去，边走边说：“你实验室的工作不是告一段落了么？如果累的话今天先别去医院了。”
“好。”白术很自觉地勾住谭宗明的脖子，“我想去喂猫玩儿。”
谭宗明沉思了一会儿树懒喂猫的画面，极力克制住了想要笑的冲动，安稳地把白术放到地上，还伸手替她准备好了牙膏与漱口水，差点让白术以为自己真的在昨天娶了一个小贤妻回来。
“我今天下午有个会，可能会比较迟结束，”在白术刷牙的间隙里搂住她的腰，还同时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对方头顶上，谭宗明一点也不介意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压制这只小树懒，“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我会交代秘书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原本想摇头拒绝，可是脖子稍稍转动一下白术就知道谭宗明是故意压着自己的脑袋不让她乱动，想要翻个白眼又怕开罪这位大神，只好通过镜子送给谭宗明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以表示不满，却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含蓄地回以坦然的目光，瞬间让她蔫了气势：“这种事大神你以前没少做吧？我才不要被你秘书当成……”
“没有。”谭宗明打断了白术的话，明明知道对方并没有带刺却还是心又不适。
成功将了谭宗明一军，白术也就心满意足地靠到对方怀里，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事的。”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谭宗明那携带了三分伪装的平静也就尘埃落定，低头轻轻吻过白术的发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稍后与苏竟航的见面。他不想要再从白术的回忆里榨取任何细节，那些痛楚是另类的裂痕，像银针一样扎在白术的喉咙里，稍有不慎就会成为钻心的疼痛，因为见过安迪被心理障碍拖累，谭宗明才更不希望白术走上相同的道路。
吃过早餐后谭宗明就离开了，白术一个人在家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闷得慌，便真如适才同谭宗明玩笑时说的那样下楼找流浪猫玩了起来。她曾经偶然遇见过曲筱绡喂猫的情景，才知道这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唯独对小猫没有抵抗力，后来她也在没事时会和曲筱绡一起到楼下逗流浪猫，那只对人冷漠的曲小五竟然还有些粘她。
可惜她在小区花园里抱着曲小五还没坐热休息椅就被打扰了。
“小白同志，你今天不上班啊？”幽怨与发嗲齐发的声音突然落在白术身侧，紧接着就是一道娇小的身影轻巧地凑到她旁边，不等她回头看也知道是曲筱绡这位大神的降临，于是白术也不客气地回应道：“您曲总老人家不也闲着吗？”
曲筱绡整张脸都写满了‘老娘今天不爽’的信息，然而她也知道自己的气场撼动不了白术，所以很快就瘫了下来靠在白术的肩上撒娇：“人家这不是刚搞定一个大项目心情好就给大家放一天假吗？可是我们家赵医生说好今天调休结果又被医院给叫进去了，这下不就没人陪我玩儿了吗？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今天竟然被我得个正着。”
“我今天休息。”白术避重就轻。
“那你陪我玩儿呗？”曲筱绡闻言便抓着白术的手臂不放。
“你想玩什么呀？”
就这一个简单的问题，拉开了白术极其销魂的一天的序幕。
白术平时回避的各色娱乐场成了她这一天的主旋律。
所以，等到晚上醉意上头的白术被曲筱绡从酒吧带回家时，白术已经被头晕目眩的感觉折磨得趴在马桶边上呕吐不止，把向来以千杯不倒自诩的曲筱绡吓得差点报警，好在白术酒品尚佳，吐过几次后也没有造成曲筱绡家洗手间里出现任何脏污，只是自己一个人抱着空空如也的胃坐在地上休息。曲筱绡这一头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想为白术找一件睡衣来，心想着就算对方就住在隔壁，可是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似乎不太适合被丢回她自己家里去独处。
曲筱绡前脚才离开洗手间，白术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喂。”
“阿术，我这里刚刚开完会，你想吃宵夜吗？我给你带过去。”是谭宗明低沉的声音。
“好啊，我想吃煎饼果子和麻辣烫。”白术闭上眼睛把左侧脑袋靠在了墙上，喉咙里酸涩的刺痛感让她觉得不舒服，可是听见谭宗明的声音就想要即刻缩到对方的怀抱里，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对方用低音炮来攻击自己的卑劣行径。
听出了白术语气里的醉意，谭宗明眸色一暗：“你在哪里？”
“小曲家里啊，”白术被谭宗明的声音撩动得心底一痒，竟想要马上把那满满魅惑力的嗓音给吃进肚子里去，根本没有察觉到谭宗明话语里已经凝聚了一道危险气息，“今天她没事做，把我拉去她平时玩耍的地方，一开始没什么意思，可是后来在那个什么Mint酒吧里，我发现现在的小男生搭讪都挺好玩的，除了说什么美女你看起来很眼熟就是炫耀自己有多厉害，完全听不出来他们自己说的话有多好笑。”
电话那头的谭宗明脸色顿时黑了起来，一想到刚才有不同的男性围在微醺的白术身旁，脑子里塞满了龌蹉想法，谭宗明全然不顾刚刚结束长时间会议的身体里的酸楚，利落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忍着怒意问道：“小曲家是2203号吗？我马上过来。”
“好啊，那你记得，哇……”白术的话语还没完结，胸口一阵燥热，便又趴到马桶边干呕。
胃酸与酒水一同钻出了白术的口腔。
谭宗明只来得及听见那一声干呕，随后就只能接受电话被挂断的事实。
白术这不小心按下结束键的动作成功换来了二十分钟后曲筱绡家门外急促的敲门声，这时曲筱绡才刚把白术从洗手间里搀扶出来安置在客厅沙发上，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就又被敲门声赶到了门边，开门的瞬间她就因为门外人的身份而僵硬了表情：“谭……谭总？”
对曲筱绡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谭宗明开门见山地问道：“白术在你这里吗？”
出于对谭宗明这个大人物的崇敬之心，曲筱绡平时作妖的劲儿都被自发地收敛起来，非常老实地点了点头，甚至还不等对方询问就已经侧过身去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来，接着就目睹谭宗明毫无顾忌地走进了她家门，还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白术的位置，几步就走到沙发前把斜靠在沙发背上的白术板正，气势汹汹的样子差点让曲筱绡以为白术欠了谭宗明一笔巨款。
已经足够惊吓的曲筱绡彻底被白术的下一句话给打败：
“煎饼果子和麻辣烫呢？”
谭宗明看着白术那明显难受却要故作镇定的样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根本不去理会她那句刻意调侃的问句，直截了当地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往门口走去，只是在经过曲筱绡时稍作停顿。谭宗明从前对安迪口中的这位最闹腾的邻居没有任何特别感想，可是今天看着白术在昨夜的爆发后竟然去买醉，让他实在没办法对曲筱绡展露笑容，有些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带她去酒吧这一类的场合了”
等到谭宗明诱哄着白术拿出钥匙打开2204的门进去后，曲筱绡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窥探到了怎样的惊天八卦，吓得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安迪家门口敲门，等到安迪来开门时她仍是一脸懵逼，最后才在安迪好奇地追问下语气呆愣地问道：“安迪，你们家Boss报复心重吗？我好像把他给得罪惨了 T_T”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