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一片

32、树敌

　　我看得有趣，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今晚不过一场诗会，他莫不是还以为熙和会杀人越货需要盯梢不成？不过有趣归有趣，我其实是有些心慌的，上次惊马的事都有了，这次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之前熙和说王氏派来盯她的人应该已经被冬归绑了。既是“应该”，那便极可能是今日下午的事。方才冬归还说事情办好了，恐怕也是指的这件事。而这位灰衣人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那漏网之鱼吧，也不知他晓不晓得他同伴的消息。

　　我暗想道王氏也真是有闲情，不愿千里来盯一位落魄皇女，也不知他们之间还有些什么瓜葛，需要时刻盯着不放眼。不过盯梢便罢了，竟还对她下手，这便确实过分了！

　　我拿眼瞧着朝这边走来的那灰衣人，他眼中凶光显露，面色很是不善。我倒是不着急，便是他见到我与熙和亲近，也不至于对我做什么。上次惊马的事情本就还欠着，若是将这事抖到明面上，王氏的人可不好解释。

　　而那人显然也没这么傻，见到我颇有趣味地盯着他，并未作什么出格的事来，只冷冷看了我一眼，走到边上不着痕迹地跳下大船，踏水而去。

　　然而不过片刻，忽的见又一道白影飘然而下，追了上去！

　　不是冬归又是何人？

　　冬归虽年岁不大，可功夫倒是真的好，便是那一身身轻如燕的功夫便叫人叹为观止。大船上的人倒是没注意道这，可岸边却少不了人。在旁人的惊呼声中，冬归追着灰衣人很快便消失不见。

　　“殊萱，你可有事？”我正看着，忽有听到熙和的声音，原是去而复返。

　　“我能有何事？”我朝她笑了笑，“你倒是镇定，冬归来了才叫他去逮那漏网鱼。”

　　熙和拿眼戏瞧着我：“不然还能如何？我一弱女子又打不过人家，难道你还想着要我主动送上门去给你绑了不成？”

　　我冲她笑，打趣她：“是，熙和姑娘一看便是文质彬彬的主儿，动手的事哪儿能交给你呀。”

　　她无动于衷，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是也！”

　　我知她嘴上的本事，便再不与她磨嘴皮子，想起她的反应又问道：“这事你打算自己解决吗？”

　　她故作神秘地“嘘”了一声，哄人般笑道：“是啊，这事只有你知道，可别告诉别人。”

　　我招架不住她这温柔模样，一双眸子像是盛着秋波，看得我不由移开眼，“······哦，那我不说也行啊，你打算······怎么贿赂我呢？”

　　她竟也不与我逞嘴上功夫了，问我道：“嗯······那你想要什么？”

　　我少在她哪里占到什么便宜，本已做好了她要与我讨价还价的准备，此时竟听她这般问我，可不稀奇？以至于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还是笑着：“没关系，慢慢想，想到了告知我便是。”

　　我吃惊道：“你说认真的？”

　　“是啊。”

　　“······”

　　我正想着要怎么委婉地答应，便见平儿兴致勃勃地过来，与我们说起刚才的事，“姐姐！之前你们看到了吗？刚才有两个人······”

　　我敷衍道：“嗯，看到了，那两人厉害啊，一身凌波微步的功夫都快出神入化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平儿看我道：“姐······没这么夸张！仁叔义叔已经追上去了，一会儿船靠岸了，便能见到真容了。”

　　“追上去了？”我几乎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不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熙和，控制着语气问道：“追他们······干嘛呢？”

　　平儿道：“闹出这么大动静，总不可能不闻不问吧，这里这么多百姓，万一出个什么事不久麻烦了？”

　　我随着笑：“倒也是······”

　　熙和倒仍旧是淡定，甚至一句话都没多问，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小声问她：“你就不怕暴露了？”

　　熙和想了一番道：“以冬归的功夫还不至于被两位叔追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大船靠岸之后，两位叔辈空手而归，说是人跟丢了。我听见这句便安心下来，想不到冬归这孩子还真是有本事。但只要不惹出事端来，便算不得什么大事，郭府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熙和为郭府夺了头筹，这喜事才是当务之急不是？

　　回府之际，众官员也是纷纷上前道贺，邀请诗魁赴各种宴，熙和摆出笑脸一一回礼，也不拒绝也不答应，糊弄过去了，与我同车回郭府。

　　这几日，熙和也不回燕云台了，直接在郭府住了下来，我问起她何时回燕云台去。熙和道，你要撵我去燕云台？我可是你们郭府的门生，住燕云台像什么话呢！更何况燕云台路远山高，我上山一趟下山一趟便去了半日功夫，麻烦！再者，燕云台的饭菜太清淡 ，不合我口味，我刚替你们赢了头筹，过河拆桥可不好。

　　我便知问了一句，谁知她炮语连珠，一个个理由摆出来，倒像是我非要撵她出去不可。我听得有些气，她要住又没说不让她住，我岂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回到郭府时，冬归竟早已回来，看到熙和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上去要熙和说话。熙和向外祖父母招呼过后，便带着冬归回了房去。我的房间正在她隔壁，对于之前的事情虽也在意，可一想起她也没叫上我，便觉得就这么不请自去不太好，便也回了自己房中。今夜虽是看客，却也觉得困倦，稍微收整一下沾枕即眠。

　　第二日醒来，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我埋怨翠儿怎不叫我起床，翠儿道病人就该多睡些，熙和姑娘说的，不要来吵你。

　　“嗯？她来找过我了？”

　　“是啊，一大早就来过了，不过那时小姐还睡得正香呢。熙和姑娘见你没起，便自个儿出门去了。”

　　“哦······她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倒没说，小姐有事要找熙和姑娘吗？我最近总觉得······小姐和熙和姑娘像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似的？”

　　我诧异地瞧着翠儿：“是吗？”

　　翠儿很是肯定地点头，“是啊！平少爷也是这么说的！”

　　“······他最近估计是过得舒坦惯了，这事儿又是如何得出来的论调？”

　　“翠儿也这么觉得！小姐你与熙和姑娘在一处时，眼里就见不到旁······”

　　“铛铛铛。”翠儿正要说话，却响起一阵叩门声，门外人笑道：“日上三竿了，殊萱还不起吗？”

　　我过去拉开门，正要开口说话，便见眼前人提着一个小纸包示意，“街口江大娘家的包子，还热和着呢。”

　　“······”饶是她赖我懒床，这时也不好说话了。

　　翠儿见了来人，眼神便在我俩之间转，瞧得我都有些烦，赶紧把翠儿打发下去。翠儿努了努嘴，显然是有些不乐意，我把熙和买的包子塞给她让她出去吃，这小馋虫只拿了一个，又将纸袋给我塞了回来，边吃着总算是出门去了。

　　我看着丫头出去，这才倒了杯热水给熙和，“你早上来找过我了？”

　　熙和拆开纸袋，捏了只小笼包尝，“是啊，昨天不是说要老老实实同你交代吗，还要听吗？”

　　她原意说，我自然是要听的，包括昨夜那灰衣人和其他的人在内，都成了她的网中鱼。不过按照熙和所说，先把几个人饿上三五天，饿狠了再放了他们。

　　看她这打算，没有赶尽杀绝，似乎并不想与王氏树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沈氏一族没落，她背后空荡荡一片，只有她一人，若要与诺大的王氏为敌，结果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问她道那几个姓王的害我落马，我还没出气你就要把他们放了？至少让我报个仇吧。

　　熙和又不乐意了，怎么不肯让我与那几人接触，说是怕我牵连进去。我听得愉快，便想故意逗她，虽是嘴上说着要出气，却也并未想过真要去见那几人。

　　至于说起为什么会有王氏的人来盯梢她，甚至还下手，熙和笑道这就不值一提了，许是王氏派来试探她的。

　　当初在九华山上，有过几次刺杀，却因为各种理由都无疾而终。如今熙和下山回京，会不会提起三年前的案子很是难说，不过之前在京中几月虽然并未提起，可王氏也难保她没有存着这样的念头。

　　三年前的案子，王氏可没少下功夫，这么大的事情，王氏即使做得再干净，也难免留下什么痕迹。若是有心人要查，也是能查到的。不过这三年没人愿意再跟那件事扯上关系，一来惹得圣上不快，二来得罪卫-梁最大的世家，谁愿意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但熙和不一样，她有足够的理由为沈氏为她大哥平反。而在熙和刚回京的那段时间，碍着圣上和皇族，王氏不能下手，可她离了京城就不一样了。而这么一出盯梢，其实可大可小，是试探或是要她性命都有可能。

　　但虽然并不知道对方打着甚么目的，熙和并未审问那几人，只是派人日夜守着，饿着他们而已。至于她的打算，一来是顺了王氏的试探，表示不愿为敌的心思，二来好不容易捉住人，立马放出来又会烦人，便饿上他们几天，给个教训。

　　但对于为什么不等到回京的时候再放人？熙和睁眼说瞎话，说是怕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关上几天就行了。

　　她说得其实是有道理的，但我并不是很信。

　　而事情是理顺了，但就这事的后续来说，若我是王氏的话，她这一出下来，我是更不会放过她的。

　　至于说为什么？

　　并非是因为她捉了王氏的人，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捉了王氏的人，她的身份加上她的本事，若我是王氏的人，是断然不会放心她的。

　　熙和对此也是无奈，“到底是急昏头了，殊萱，怪你啊······”

　　我道：“这事可与我无······”话还未说完，嘴里便被塞进了一个小笼包，她不快道：“我特意给你带的包子，你不尝尝？”

　　“唔······”

　　“嗯，不过你说的也对。既然王氏不会放过我，那就关到咱们回京吧。”

　　“你怎么这么随意？”

　　她没有回答我，只眼神悠远自言自语道：“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