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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诗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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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锣三鸣,大船上人声鼎沸,正是最为精彩的一场比试。一方顶着郭府门生这一名号的新秀熙和,一方则是近年最负盛名的诗魁容臣宁。或许是因为新鲜感,又或许是因着美人多才更加赏心悦目些,反倒是熙和一侧的呼声要大一些。
最后一题由府台杜大人出题,以“人生”为题,嵌字“边城塞外柳行雁川。”
容臣宁写道:
边疆夜夜乌鸦啼,城墙翻彻招兵旗。
塞上烽火梦中疑,外境望月不问期。
柳道十里说依依,行者泪语作别妻。
雁朝南飞马朝北,川向东流他向西。
边疆每夜都听到乌鸦啼叫,城墙上的招兵旗仍然挂在那里。士兵梦到边塞燃起了战火,梦醒之后望着外乡的月亮,不敢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想起了从军时,十里杨柳相送,他痛哭流涕挥手告别妻子。大雁都在往南飞,战马却要北上,河川都向东流,他却要离家西行。
写了一名普通士兵的人生,用词并不华丽,却如诗中的这名士兵,朴实,普通。但便是这样普通朴实,却又存着士兵的情义和愁思。对家放不下的是情,对国放不下的是义。在边城夜中的是愁,离别妻子时是思。情义与情绪便是他的一生。诗句虽是简单的风格,却是深读细品,其中细节便显得愈发细腻了起来,很是意味深长。
而熙和所作的,与容臣宁主题大致相同,却换了一个角度:
边衣挑灯针脚密,城内梆停烛未熄。
塞北西去几年忆,外乡记得细缝衣?
柳絮又因西风起,行人笑道春朝趣。
雁知南归捎音讯,川知东回君何期?
夜里我挑灯为你缝制衣服,针脚要缝得细密才耐穿保暖,城中敲梆的更夫都归家去了,我还燃着蜡烛为你缝衣。我记得你去西北边塞已经好几年了,在外乡衣服破了可有记得仔细缝好?这个时节的柳絮又开始飘了,烦人得紧,行人却说这是春天的乐趣。是了,都春天了,大雁都知道南归捎来音讯,川水都知道东回,可你何时回来呢?
她这诗与那容臣宁倒是相称,一个写戍边的士兵,一个写了思夫的妇人,一唱一和,当然要被合起来读。容臣宁一见她的诗作,便是畅快地笑了起来,眉开眼笑道:“姑娘这诗真是恰到好处,既表了思念幽怨之情,又并不矫情做作。一字一句皆是情义,实是上等的佳作。便是我也有些发愁,咱们这两首诗倒是相和。如今拆来才分胜负,还真是遗憾······”
卫熙和也与他笑着寒暄,聊得似很是开怀。两诗作罢,在场评诗的诸位大儒可都犯了难。两首佳作,选哪一首对另一首都是遗憾。然则,结果还是要出的,十一位大儒,评了十位,两人尤是五五,最后一位评的正是燕云台柳老先生。
柳老先生笑道:“熙和的诗正如了臣宁所说,每字每句皆是情,且是恰到好处的。我倒是有些遗憾,本是先上了我燕云台的,怎么就没将你留住呢?臣宁啊,你这次可算是遇上了对手,诗中韵味我此时也不点明,你自己去摸索。你虽是我的门生,可做学问是不看关系的,我看今晚的诗作,还属熙和更佳。”
十一位大儒论完,大船之上观战的众才子便齐齐欢呼了起来,鼓掌叫好。今年的诗魁终于易主,被那为不知哪里冒出的美娇娘夺了去。
诗魁花落与她,美娇娘可谓是春风满面,一众才子又将她围住准备谈诗说词,我耳尖听了不少谄媚话,便不由得的心烦。便拉着笑得欢喜的翠儿去跟二舅说话,赶巧容臣宁与柳老先生也走了过来。聊起今年诗会,柳老先生的评价是百花齐放,二舅的评价是马马虎虎,我的评价是大开眼界。
柳先生向容臣宁介绍我,说我与熙和堪称双姝,之后的飞花令许会更加精彩。我还不知又飞花令这一项,便问二舅。二舅道是夺得诗魁的人,从自己所做的诗中择一字为嵌字,诗魁以一人对船上所有文人,算是一项娱乐。
我听得颇有趣味,也不知多才的熙和能否以一人之力对着大船上的诸子。我虽这般想着,倒是也想凑凑热闹了。
诗魁落主的热潮还未散去,飞花令便紧接而至,熙和择了一个“酒”字,出题道:“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
便立马有人接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熙和又道:“对酒不能言,凄怆怀酸辛。”
又有人接道:“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便又道:“月色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
如此对诗,熙和一人挑败众文人,硬是逼得众人张口不能言,便是容臣宁也笑着摇头,道此次真是甘拜下风了。
她一句“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之后,便再无人作答。
她又看向我,似在宣告胜绩,我方才接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
她略一沉吟,便灿然笑道:“好诗好句。不过许是我孤陋寡闻了,这诗的出处是······”
我略吃惊,脱口便道:“你竟不知道这诗吗?这诗乃是青莲居士太白君所作,很是有名······”
“青莲居士······”这话一说,没想到她就皱起了眉,看着我眼眸深邃,不知在打量什么?
我不知她何意,却听到柳老先生也是捋着胡须深思了起来,“青莲居士?老夫也从未听说过这位人物······”
我见两人皆是困惑,想要解释,但却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我只记得这人应是一位大文豪,怎么在场众多文人皆是不知?但要自己说,却又模模糊糊,记不起他的生平了。这才······最是难堪!
我见在场无人知道,便道:“许是我记差······”
刚想说我记差了,熙和便道:“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前朝是有位隐士是唤作青莲居士来着,可惜他不出世,便少有本籍记录他的诗。殊萱见多识广,我甘拜下风了。”
我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印象中的青莲居士似乎不是她说的那个······但总归是个搭了个台阶,我便也顺着下。
飞花令过后,我刚想退下,便有文人过来招呼寒暄,问道姑娘文采斐然怎不参加诗会?
我暗道背了几句诗怎么就是文采斐然了?但也知人心思,便也随和地搭讪几句。直到熙和过来牵我离了人群,笑问我道:“之前那个青莲居士是哪里人呀?”
我奇怪地看着她,许久才反问道:“你不是说是前朝人吗?”
她眉尾轻扬:“我胡编的,我可不知道什么青莲居士,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很出名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印象中确实是很出名,但······又出不说人的来历,可不奇怪,想说是,但只能道:“许是我在哪本杂书里看的,记错了人吧······我也记不清了······”
熙和便也不深问,只与我闲聊起来。诗会圆满落幕,头筹总算是落到了郭府头上,二老身边满是恭喜的人,便连我俩周围也挤满了人。容臣宁也过来道二位姑娘才学惊人,改日定要邀请二位坐而论道,还请二位勿要推辞,熙和笑着答应。我不知为何就想走开。
正当这是,大船上突然爆发一阵惊呼,众文人皆是朝船头看去,不过片刻,却又齐齐抬头看向了桅杆顶头。我朝那一看,却是一名白衣少年身轻如燕地落在桅杆之上,似在四下观看。
熙和倒是笑了出来:“冬归,下来。”
原是之前被熙和派出去做事的冬归,熙和一出声,冬归便看了过来,随后绽出大大的笑容,从桅杆上落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知道看到他轻盈落地这才放下心来。
冬归上前便露齿笑道:“熙和,我可找了你好久呢!你吩咐我的事我都做好了!”
熙和拍了拍他的肩:“行,我就知道冬归能做到,不过这事儿之后再说。我那日跟你说的美人儿姐姐也在这儿,你可要见见?”
冬归灿烂笑道:“好呀。”
我这才反应过来熙和说的是我,心中感觉有些微妙,对冬归愈发温和,笑脸相迎,笑语相待。冬归虽只比平儿小上两三岁,但却如同稚子,旁人对他好,他便对人好。他说记得我,是大姑姑府的那位姐姐,与我亲近。
但毕竟是个心智不开的孩子,看到周围这么多人,便有些不高兴,拉着熙和要回家。熙和对他极好,便也任他拉着。冬归拉着人跑得快,我倒是想跟也跟不上,倒是两人这一趟,却叫我瞧见了之前那灰衣人,背着两人的方向,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