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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余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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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徐州,整个路程便已过大半,之后又经凤阳,扬州等府地,一路顺畅,很快便入了杭州地界。杭州前朝本称作余杭,太祖建国后推行府县制度,将余杭改名为杭州府。不过文人们还是爱将之称为余杭,一是前朝文人的诗词情节,二来大约是觉得要好听些。
到余杭时正是十月底,坐在马车上,推窗而望,所见之景正应了香山居士的诗,“十月江南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满目初冬之景与京城不同,像是随时孕育初生一般,很是秀气,叫人赏心悦目。
卫熙和坐在一侧仍看我的话本子看得入迷,这一路她将我的话本子翻了个遍。翻完一遍又拿去翻,我问她这话本子究竟有多好看?
卫熙和入迷道:“这话本子里的故事真是新鲜,我以前没见过。”
我问她:“你喜欢这一类的故事?”
卫熙和对我笑:“挺有意思的。”
我还待与她说,平儿就在外面唤道:“萱姐姐,咱们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进城了。”
我应了一声,又问卫熙和道:“进了余杭你住哪里?常风可已经到了余杭了?”
卫熙和沉吟了一声,看着书眼也不抬道:“我自然是去找我三哥,至于常风到没到余杭,这就我就不知道了。都怪那王维德啊,派人跟在我后面,我还以为他要追杀我呢,想着让常风引开他,没想到人没引开直奔我来了,常风也是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听她抱怨不禁一奇:“你不是讨厌那王大人吗,我看着你与他说话动不动就要动手的架势,没想到提起他倒能心平气和?”
卫熙和抬眼看着我,随后叹了口气:“那姓王的背后可没少说我坏话,我自怎能不讨厌他?你还是莫提这人了!”
卫熙和打得一手好太极,分明是她与我抱怨那王官员,不想与我说,却叫我别提他。
我见她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心中暗诽,却也不去驳她。
卫熙和又道:“到了余杭之后,你住哪里?”
我道:“舅舅是朝廷派下的钦差,应当会住到府台的宅邸去,我自然是住郭府。”
卫熙和点头:“倒也是,我进了苏州城就与你们作别吧,待到后日我再去郭府找你。”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找我作何?”
卫熙和瞧着我笑:“我之前答应过要教你骑马呢,你可忘了?”
“我以为你哄我的。”
卫熙和不置可否的笑了。
到了苏州城外十里的凉亭茶肆处,府台已早早派人迎接在此,领人入城。
入了苏州城,卫熙和便要道别,舅舅亲自下马相送,与她说了一月之后在此处相聚回京。平儿倒是舍不得她,问卫熙和道何时一同游玩可好,去哪处寻她云云。
卫熙和几句话揭过,没想回答,又将问题抛给我,笑得极为灿烂:“这可得问你萱姐姐了,你若想找我,央她就是。”
我知她狡猾,却没曾竟不动声色地坑了我一把。过后平儿问我沈姐姐住在何处,我如实道不知,平儿竟也不信。
几位叔辈也纷纷与她作别,便由府台大人的属下领着往府衙去了。
杭州府台姓杜,年近花甲,头上可见华白,早早立在府衙外迎接。见舅舅下马立即迎上,一面作揖一面热情笑道:“下官恭候多时,可算将钦差大人盼来了,礼数不周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府衙已备好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移步厅中。”
这是官场的礼数,舅舅自然不推辞,两位官员谈话,自然也没有我的事。于是便由仁叔带着,与平儿一道去郭府拜见。
郭府偏远,在城南近郊的一处风水好地,路上穿街过巷,一派江南繁华之景,文人雅士风流客,闺秀小姐坐秀阁。又见热闹的集市上,好些玩意儿,水墨丹青的上好佳作,路边就是一溜儿,胭脂红粉十里便能闻香。
仁叔追随舅舅,多年不曾回余杭,如今看见熟悉的街景,听见熟悉的乡音很是感慨。与平儿和我说起余杭的趣事。才子佳人的戏段何时都不曾缺过,仁叔说得兴起,又想起了我爹与娘亲的往事。
爹娘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一是问爹爹他总不与我说,问娘亲又要我去找我爹。两边都问不到,我索性没再问,也是在爹逝后,娘念起这一段,才说给我听。
当年爹爹也是余杭人,家中也只算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娘亲,出自书香门第的郭府。爹好学天分足,后来拜了燕云台的柳老先生为师,与后来拜入柳先生门下的舅舅成了同窗。两人俱是青年才俊,脾性相合,很快便成为好友。
也因着这层关系,我爹与娘才得以结识,常常往来。正是舞象的好年纪,爹爹已是名满余杭,而那时娘不过才七岁,足足比爹小了十岁,垂髫总角不通人事,许下誓言要嫁给他。爹只笑笑并不当真,再后来五年苦读,一朝金科在即。娘已是豆蔻之龄,送别爹与舅舅时,又提起当年总角之约,要爹不许食言,题名金榜回来娶她。
十多岁的年纪,已能辨得轻重,断不能再当做孩提,爹郑重许诺道,三年之后题名金榜,十里红妆,不负卿意。
三年之后爹爹题名榜首,依约回乡迎娶,却才晓得娘月前出了场事故,伤了身子宫腹受创,大夫断言怕是再难孕育。余杭人人都以为这婚事得告吹,却见状元郎身着红袍,满脸笑容来迎娶他的小新娘,对她道,卿卿为我付上好韶华,吾不负约,今生只娶卿卿一人。
此番深情果真未曾辜负,至此年岁,举案齐眉。
可京城是非多,娘亲婚后十二年不孕,便免不了有人对毫无官场背景的状元郎指指点点,说他愚且不孝。于是不久之后我的出生,便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有闲人道我是被抱来的。我便觉得无奈,我娘十月怀我挺着肚子,别人都是瞧见的,还能有假不成?
也因着娘亲多年无出,我的出生对于爹娘,对于郭家而言,都是极大的喜讯,也因为我出生时,适逢天生祥瑞之相,京城的言论便一时间换了风向。
此时仁叔说起,我又想起娘的嘱托,该去拜访爹爹的恩师,燕云台的柳老先生。燕云台便是柳老先生的居处,当年爹与舅舅便正是在那里读书,娘也没少去过。柳老先生乃当世大儒,诗词文章辩论之道俱是当世之最,我自当前去拜访。
一路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城南,此处近郊风景极好,满地枯叶却不觉萧索,路上不鲜见三五成行至此作赋的文人。便不像是一条过道,反是一处好景致了。
马车再行半刻,便能远远瞧见一处大宅院,青瓦飞檐,淡淡桂香,原来正是郭府。宅院门口只两名传唤小厮守着,搬了小凳坐在门口,一面晒着太阳,一面很是懒散地捏着本书在看。我瞧得新鲜,仁叔却是见怪不怪,哈哈笑道:“多见不见道还是老样子,太公怕是还不知道小小姐与平少爷到了。”
我下得马车,翠儿扶我嘀咕道:“那两门童怎么那般无规矩?”
我笑道:“勿要多言,娘常道郭府没有多的繁文缛节,府中人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便是守门的小厮也不可小觑。”
翠儿很是吃惊。平儿也跟着跳下马车,瞧了一眼便奇道:“早便听过咱们郭府老宅举止不拘于世,今日一见倒还真是如此。”
仁叔牵着马车,走至府门前,笑唤道:“小厮,快去通传一声,说郭大爷手下的郭仁回来了。”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仁叔,“郭仁?”似是想一会儿,接着便又懒洋洋地埋下头看他的书,挥手道:“那便自己进去吧。”
我听得新鲜,平儿也笑得十分欢畅。
仁叔也是笑着摇摇头,拱手作请道:“小小姐,平少爷请进吧。”
我正待进去,却见门口的两名小厮都抬起了头,疑惑一声道:“小小姐?”
我脚下一顿,也是不解,笑问道:“两位可是有事?”
“可······可是三小姐······与太傅姑爷家的小小姐?”
我微微点头,“正是。”
只见两小厮唰的一声立起,快速理了理衣冠,笑容洋溢极是热情道:“小小姐快请进,我立即去唤二爷!”
说罢,飞一般地跑进了门。
仁叔哈哈大笑,调侃道:“原是瞧着小小姐来了才有几分规矩。”
另一小厮却抱怨仁叔道:“你怎的不早说是小小姐来了!”说罢,又朝我拱手作了长揖,换上了热情的笑容,“小小姐有礼了,早便听过小小姐之名,念着你何时回郭府来,太公也是天天念叨,今日总算如愿了!”小厮说着,又一拍脑袋:“对了!我还得快去与太公说!”也与之前小厮一般,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