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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琐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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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余杭老家?”娘端着我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又脸色一正,搁在了案上,狐疑地瞧着我,“怎么突然想起这出了?”
我答道:“舅舅不日要去江浙,我正好与他一道回去,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外祖父了,听平儿说外祖父常念着我,这次正好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啊。而且······爹的老师柳先生也在余杭,柳先生为现世大儒,爹求学时受了那位老先生的照顾,萱儿此次也想去拜访他。”
瞧着娘的神色怕先是不同意的,我抢先讲缘由一股脑儿说了,无论那一条都是合情合理的。娘听我说了缘由,脸色却并未缓和,反倒是瞪了我一眼,嗔怪道:“就你会说,一为孝二为义,为娘还未开口,你倒把我要说的都给堵在嘴里了!”
我捧着案上的热茶再递给娘,讨好地笑。
娘端了茶,又转向另一边故意不看我,还是端着架子,“哼,你那点儿小心思为娘还能不知?你就是不想见到杨承儒,才故意要跑到浙江去的是不是?”
我······
娘瞥我一眼,又暗暗收回眼神酸酸道:“女儿大了,娘都管不住咯······”
若是另外的话,或许我就赖着求着娘同意了,可娘偏偏如此说了。虽知娘故意为之,可······不知为何,心中某处被刺痛了一下,实是难受,只能妥协道:“娘若是不愿萱儿去,那萱儿······就不去了,留在京中陪娘······”
娘侧过来看我一眼,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回来房,翠儿凑过来问道:“小姐,你怎么出去一趟突然就说要回余杭老家了?”
我在案前坐下,回道:“且不说此事了,若我真回了,一去几个月免不了的,京中留娘在家我也不放心。既然娘没同意,这事说了也益,索性不提了罢。”
翠儿趴在案上,琢磨似的盯着我。
我:“怎么了,看我作甚?”
翠儿嘟囔道:“小姐你变了······”
我抬眼看她,“哦?何处变了,我怎么不知道?”
翠儿思忖许久才道:“嗯······若在以往,小姐决定的事还没什么达不成的,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清淡了许多。”
“清淡?”我打眼瞧她,“我又不是白菜豆腐,怎么就清淡了?”
小丫头明明憋着笑,“小姐我错了。”
我打开絮芷的信匣,“错哪儿了?”
“你还是跟以往一样,没变。不过回不了余杭老家,翠儿也觉得遗憾······咦,这是什么?”
一会儿变一会儿没变,小丫头的心思实是难猜。
“絮芷留的,说是留个信物,让我惦记着。”
翠儿不太高兴道:“苏小姐都走了,还忘不了让小姐挂心着。”
“你也别老是与絮芷对头了,她若是知道你还惦记着她,指不定多得意呢。”
翠儿气道:“谁会惦记她!”
“好了,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翠儿点点头,也不再拖沓,出门去了。
我就着案上烛火,看起来絮芷留的信。小匣子不算大,却也整整装了厚厚的一叠。她原意是让苏旭东隔断时间给我一封,我嫌麻烦,让苏旭东一并给我了。
我拾起一封,封页上书,吾妹亲启。这“吾妹”二字真是许久未见,起初还是絮芷一时兴起,拉着我对一帮男孩说,这是我家阿妹,你们都认准了,今后她说什么就是我说什么······
想起往事,颇为感慨,展开信纸就着烛火看了起来。读来还真是絮芷亲笔,我看着却稍觉惊奇,还真是给她说中了。
信中别的都没说,只瞅准了一件事:不要理会那位安平殿下。
信中多是抱怨安平的,让我小心不要理会安平之类的,甚至写到了那十棍子的事,其余的也不过是些闲话。
我又将剩下的信拆开来看,写到后面也不过寥寥几句敷衍了事了,不过让她动笔绞尽脑汁也确实是难为她了。
时值深夜,我将信看完,又想到现在苏侯等人应该已经到了边关了吧。留了一年的信,不知她知晓我一夜看完是个什么表情?
此事揭过,我本以为娘不准备与我提去江浙的事了,也就渐渐让自己断了念想,别再提及此事。谁知,二十七这日晚上,舅舅一家到府中来,一家人吃着晚饭,又说起了后天启程之事。
娘却道:“萱儿很少出远门,此番回乡路途遥远,一路还劳大哥照看着。”
那头舅舅自然答应下,说了些家乡事。舅娘与平儿也是不觉有什么不妥,像是娘早支会过似的。
我不由得看向娘。
娘瞥我一眼,淡淡道:“此番回乡替娘好好向你外祖父请安,外祖父常念叨你,在余杭你就好好陪着外祖父。还有,燕云台的柳先生是你父亲和你舅舅的老师,他许多年不涉尘事,你父亲的事他大约是不知道的,你若要去拜见他,便将这消息告诉他吧。”
饭后,我问娘道:“娘,您不是不同意我回余杭吗?怎么······”
娘笑道:“为娘还能不清楚你?也不想想谁把你从一个小团带大到现在的,你哪个表情什么意思,为娘都一清二楚!”
我小心道:“那······杨承儒······”
娘立马变脸,“你回来再说!”
我满足笑道:“好。”
梁朝的女子不比前朝,前朝女子可为官可从政,更有淮石女帝开创盛世,为前朝后人所敬仰。就一般平民家的女子而言,婚嫁也不如现在这般,女子听从父母命,在十三四岁便得许配人家。
本朝的女子要比前朝辛苦许多,朝中为政为官的绝大多数是男子且不说,女子的婚嫁之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对于此番做法并不太喜欢,可也不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什么原因,爹娘似乎对我的婚事并不着急,我更是对此事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娘虽看着那杨承儒不错,可总还是由我去了,喜欢不喜欢还是顺着我。说起来,爹爹与娘亲对我,似乎打小就比平常父母对自家孩子更宽松一些,也更疼爱一些。我喜欢跟爹学些男儿家学习的诗书时论,爹也从不见不乐意,反而许多次与士论道时,都带我去。
旁人见不得女子谈论家国事,更何况是不过十岁出头的幼龄,可爹却一笑置之,并不在意。好在据说那些文人雅士,对于太傅家的女儿多为称赞,我也以为女儿家为此道并无不妥。
可我十四岁那年,京中······应该说是梁国,发生了件大事。当时朝中的女官尚还算多,可一朝之间,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就连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大皇子殿下被流放出京。爹教导太子也受到牵连。圣上保了爹的太傅官位,却再不让他教导皇子,只任了个管理文书的闲职。
而与此相关的,此事之后,朝中有人提出罢黜女官,女子本就应当在家相夫教子才对。主张罢女官的一派占了绝大多数,这提议也渐渐被实施。也不知是哪位大员闲来无事,竟又弹劾以我为例,称什么教女子谈论国事世事有失体统,以此弹劾我爹,虽不至于定罪,却也难免遭人诟病。
那之后,我便很少再与爹出门,谈论劳什子家国事了,只在家看起书来。絮芷当时说我,跟看书看傻了似的,都不必以前机灵了,我对此颇有微词。爹却不以为意地笑,“萱儿长大了,懂得何为沉稳了,这是好事。”
爹都这样说了,我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好,也随着性子去,至于现在此番模样。
话说回来,娘不强求我,我自然是开心的。可原本就已经断了回余杭的念头,今夜听娘答应,忽然有些不舍了。京城到余杭路途遥远,一个来回怕都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娘独自在家,我不免担心。
娘显然是看出来了,反倒是劝起我来。
我点点头,也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翠儿自然是要与我同去的,一边开心地收着东西,一边道:“小姐,听说江南风景极为漂亮,没想到翠儿还能有着福气去见一见呢!翠儿从小就在京城里边儿,连出城都少,更别说去余杭了······”
小丫头兀自说地开心,我也由得她去,我从未去过江南,此番也是颇为期待。
正准备了出发的事宜,在要启程的前一天,大长公主府的小郡主突然找上门来了。
我瞧着她笑道:“许久未见,小郡主找我何事?”
小姑娘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嘟囔道:“怎么我一来你就问何事何事,莫不是想赶紧打发我走?”
我稍感诧异:“怎么会?”我瞧着她模样颇为委屈,便问道:“怎么了,幼临有心事啊?”
小姑娘点点头。
我正准备听她说。
小姑娘却抬头,皱眉道:“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我微微笑了笑:“好吧,幼临为何事烦心,可能说与我听吗?”
小姑娘听我问了,像是舒坦许多,可转眼又突然委屈起来:“都是四表姐的错!那日花宴她都没来看我,方才我去找她,她府上的人却说她刚刚出京城去了,问去了哪里也不说!问多久回来也不说!还有!我之前写信托小厮送到她府上去,她一封都没有回我!”
小姑娘扯着我袖子,眼中含泪十分委屈:“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我点头,“确实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