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特别行动组》沐睦

15、第十节（上）

　　14：00，距离事件发生6小时45分钟，阳光正是发威的时候。一列由两辆白色警车鸣笛开道的车队在高架上疾驰而过，充满着焦虑和不安的发动机轰鸣让本来就处于惊慌无措的沿路居民更加惶恐，他们纷纷打开自家靠近高架这边的窗户，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觅任何可能与新闻里所报道事实不同的证据，当然，除了内心更加不安之外，这些好事的普通人根本不会从这六辆呼啸驶离的轿车上得到其他更多的所谓证据。但作祟的从众心理显然是个让他们冒着酷热打开自家窗户的好理由......
　　欧阳玲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目光穿过沿路淡绿色的隔音板，任由不远处灰色的尖顶公房从面前一幢幢地飞向后方——那些房子里正三三两两地探出几个黑乎乎的影子来......
　　她的思绪现在很混乱，将近半个小时之前的那通电话开启了她深埋在心底的某个小匣子，而这个匣子里放着的东西都是她至今都努力想要摆脱的——而现在这个盒子被打开了。被遗弃的记忆如同黑色泉水似地喷涌而出，充满了她的整个胸膛，使她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翟倩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出着汗。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身边的欧阳玲——从上车开始后者就板着脸一言不发，双眼失神地望向窗外。
　　这可不是她平时的样子。翟倩暗自思忖着：这样可不好。她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帮她......可是怎么帮？我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心头突然涌起的无力感让翟倩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倩倩？”欧阳玲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出奇地平静，或者说，冷淡。
　　“姐姐......”翟倩欲言又止，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为什么这个嫌犯知道组里的每个人？为什么还知道欧阳玲那个从不提起的弟弟？......太多的问题让她一时语塞。
　　欧阳玲决定告诉翟倩一些事情，她虽然没有回头，却从翟倩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情绪——带着疑问和关怀。她要告诉翟倩许多年来自己的梦魇和那团心头挥之不去的黑雾，尽管这么做并不会让她感到任何帮助，却能缓解她此刻的窒息感。
　　“我的弟弟，”欧阳玲失神地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比我小4岁......”
　　“我记得他的样子，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我也记得他是个很乖巧的小孩，很爱笑，笑起来很好听......”
　　“我们的父母是缉毒警察，在云南边境出生入死的缉毒警察。他们都很忙，所以我和弟弟一直跟着大院里的奶奶生活。我记得他从会走路时就喜欢缠着我，我到哪他就跟到哪，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他是个好小孩，倩倩，他是个好小孩。”欧阳玲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轻轻呢喃着。
　　“10岁那年，奶奶带着我们去当地的公园玩。我犯了错，要命的错误。”欧阳玲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好像每个吐字都用要花很大的力气：“奶奶去上厕所，我被卖冰棍的吸引了过去，却把弟弟忘记在了原地......”
　　“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任性过，之前没有，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一根冰棍......弄丢了我的亲弟弟......”
　　“啊？”翟倩轻呼了一声，双手不觉间握紧了方向盘。
　　“......我们找遍了整个公园，都没能找到他，一个6岁的小孩子，就这么找不到了。我把他弄丢了......”欧阳玲仍然没有回头，但翟倩却感觉到了她声音的颤抖。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两天，不敢面对父母。到了第三天......”她哽咽得越来越厉害：“他们寄来了他的大拇指......”
　　欧阳玲再也支持不住了。她重重地抬起头砸向靠垫，用颤抖的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却依然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下来......
　　“这帮混蛋！他们切掉了他的大拇指！”她抽泣着，用咬牙切齿的沙哑嗓音低吼道：“然后是脚趾......耳朵......最后是眼睛......这帮畜生把我弟弟的眼球寄给我！那是我的亲弟弟啊！”
　　翟倩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看到过现在这种状态的欧阳玲。现在车里只剩下欧阳玲的哭泣声，与其说是哭泣，倒不如说是撕心裂肺地哭嚎来得更贴切。过了很久，翟倩的脑子才重新清醒过来，她连忙从身边的纸盒里拿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欧阳玲，一张用来擦拭自己也有些泪眼朦胧的眼睛......
　　欧阳玲似乎平静了许多，她尽最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依然控制不住抽泣。
　　“......医生告诉我们，在这种连续不断给身体造成创伤的情况下，一个6岁的小孩根本活不过一个星期......我的父母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两年以后他们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也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姐姐......”翟倩试着安慰欧阳玲，但被后者打断了。
　　“知道我爸妈牺牲的那天，我指着老天爷发誓，这辈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光他们！就算是法律不允许，我也要杀光这帮畜生！”
　　欧阳玲泛红的双眼透着凛冽的杀气，挂着泪痕的脸颊因为愤怒而变得惨白：“我永远不会原谅这帮畜生！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