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安守》风溯君

19、十二、

　　楚飞回来的时候没把楚世给吓坏。楚飞满脸胡子拉碴，身形佝偻，好像老了十岁。
　　楚世在玄关呆站了一会儿说：“爸您这是去服苦役辟地开荒呢还是去工作的啊？”
　　楚飞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屁，你老子以后就在这小镇上一辈子了。”
　　楚世觉得又辛酸又委屈，委屈楚飞回来也不通知他一声。他一把把楚飞手里的行李拿过来说：“那种人渣有什么好的，您不是还有我呢嘛！”
　　“你连我这个老子都不认我还有什么人扶持？”楚飞嘴上不客气，心里也是真不客气。他想起楚世说自己没把他当爸过就一阵难受。
　　楚世沉默了一下，忽然抱住他爸，搂得紧紧的，说：“我永远是领导的好跟班，首长的好士兵！”
　　楚飞挣扎了一下发现楚世的力气挺大，就没再动弹，任由楚世抱了好一会儿。楚世突然感到楚飞是真的累了，需要一个好好休息的港湾。
　　楚世也不知道怎么的大脑一热，对他爸说：“楚飞……我当你男朋友吧。”
　　楚世的下场是被楚飞胖揍了一顿。这一顿揍得他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差点躲到床头柜里去。他夜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咬着被头心里把楚飞祖上十八代骂了个好歹。
　　楚飞推门进来给他上药，见他不老实用力拍了把他屁股。
　　楚世嘤嘤地说您要是对那姓魏的也能这么狠还会落得连口气都往我身上出？
　　楚飞楞了一下，说：“谁让你不说人话的？”
　　楚世说：“我这不是看您一个人孤单寂寞冷亟需一个男朋友慰藉慰藉……”
　　楚世等着楚飞揍他，结果楚飞没动。楚飞拿药上在楚世背上说：“是我不对。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
　　楚世被上了药，背上凉丝丝的，也不那么悲愤了，幽幽地说：“说说呗……那姓魏的。”
　　楚飞沉默了一会儿，坐在他旁边，弓着背，两手放在大腿上，手里摆着药膏，低低地说道：“以前学生时代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的，以为谁都站在自己这边，做什么都不犯法。后来发现我对女的没感觉，光留意男的了，就知道自己不对劲了。但那时候没觉得什么。”
　　楚世悄悄地接到：“您就喜欢上魏人渣啦？”
　　楚飞仿佛陷入了回忆，嘴角都稍稍上翘了一些。“魏清当年人长得帅，从我入学起就对我多有照顾，我就看上他了。”
　　楚世觉得牙有点酸，楚飞平时就是个拿着擀面杖在他身后追的恶霸形象，突然这么害羞温和起来了让楚世都觉得翻天了似的。
　　“他就是个深柜，”楚飞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冷笑了一声，“当时暗撩我，我真以为他和我情投意合，没想到等我一公开，他就扯呼了。”
　　楚世刚想问“深柜”什么意思，就听楚飞下半句，明白了过来。他“啊”了一声，和楚飞一起把魏清从头骂到了尾巴尖。

　　楚飞回来了，楚世开心了，孙民开心了，楚世又不开心了。
　　楚世两手扳着门框誓死不从说：“我不去孙民家！他家是日军山寨，我是党的好儿子，国家的好花朵，我不做汉奸、不做汉奸！”
　　楚飞说：“滚你丫的，老子要去上班干活你一个人暑假改哪儿玩哪儿玩，一边呆着去。”
　　楚世把楚飞拦在门里面，把楚飞给他收拾出来的行李箱也拦在里面说：“那我也不去孙民家！”
　　“老子忙得头不沾枕脚不沾地，哪有空给你做一日三餐，”楚飞不耐烦了，又想揍楚世了，“你都待了快一年了，多待几天不行啊？”
　　“不行！”楚世硬扒着门框，“同志们想念党啊！”
　　楚飞伸手就想揍楚世，结果楚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楚飞的拳头落下来。他眯开眼睛看了看，发现楚飞的神情有点儿复杂，有点儿落寞。楚飞说：“以后我也不会揍你了，你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
　　楚飞去上班了，天天加班，晚上都不会来。楚世觉得住在家里也不是个滋味，就跑到楚飞的房间里翻他的东西。结果翻着翻着就翻出不少小黄本，还有什么科普性的东西，看得楚世嘿嘿嘿、哈哈哈。
　　他想到他爸当年也偷偷藏在房间里，把这些压箱底的本子翻出来看，就忍不住想马上打个电话调侃调侃，结果一张纸突然从书页里掉了下来。
　　楚世一看，血检，HIV阴性。好像有一个秤砣突然从天而降，掉进楚世怀里，把楚世给砸懵了。楚世的心突突往下掉，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不好笑、不好玩了。
　　当年楚飞在发现自己性取向不正常的时候，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一切的呢？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且自己去做了验证，好在没有得到什么坏结果。但当时他的心情真如楚飞跟楚世说的时候那样轻松吗？
　　楚世抱着那些资料，仿佛突然看到了当年陷入绝望的楚飞，不知道前途如何的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