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君热》忘者

11、十一

　　那个寒假，舒展就做两件事。思考和看雪。
　　每逢飘雪，他必观。云边一身白衣依栏遥望的情景总是浮于眼前，萦绕不去。思考，不是思考如何开口表白，而是思考他该怎么让云边免受以后几十年的纷纷扰扰。
　　他一向高瞻远瞩，对于自己想要的，一定会得到。得到后的计划，也须提前备好。如何赢得云边的心，如何保持两人的关系才能不让云边受到外界的阻饶，如何说服双方的父母，更重要的是，如何应对以及以何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偏见。
　　对于云边，他想，他是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尽管他只有十八岁。可是爱情忠贞的长度，谁能说是以年纪长幼，而不是以意志坚定程度为判定依据呢？对云边心意的坚定，舒展知道，是他最确定的事。
　　一次又一次，写了删，删了写，来来去去，全都进了草稿箱。从云边班主任那里拿到他号码后，像这样的事情，来回重复。每删一条，舒展便会苦笑一声，云边啊，我对你的喜欢，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草稿里，在眼睛里，在心里，在梦里。最后，也只能在万民同欢的除夕夜，简单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平淡无奇的祝福语。
　　年后归校，他知道云边生日将近，不能与其同庆确实遗憾，但他还是要认认真真为他准备一份礼物。以云边的个性，太贵重他肯定不会收，陌生人的应该也不会收。
　　综合考虑之后，他选择了两款一样的，价位适中的机械表，一个自己戴。等到云边生日那天，却正好是周末。最后也只能周一托人送去。受托之人回来后告诉他，云边今天请假，礼物他前桌帮他收下了。
　　人离开后，舒展纳闷，他应该轻易不会请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过了几天仍然不见人影，舒展心生不妙，亲自去问他班的同学，却得知云边父亲出严重车祸的晴天霹雳。
　　他马上请了假，冲出校外。可出了校门他才发觉，他出来干什么呢？且不说他不知云边父亲在哪所医院，扬城市医院可不少，其次，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这样一头冲进去才会真正吓到人家吧。
　　举目望去，四顾茫然，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沉重无力。明明那么爱你，明明可以帮你，明明应该陪在你身边，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偏偏缺少一种身份。你在我身边，我看着你正经受风霜雨雪，我看着你正哭泣流泪，我看着你正瑟瑟发抖，我看着整个世界对你的恶意，我却无能为力，因为于你，我是陌生人，是透明人，你看不到我，感受不到我的关怀和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舒展清醒过来，给云边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要坚强。是呀，一切都会过去，那过去的一切，都将云淡风轻。
　　后来听说他父亲情形稳定，舒展确实松了一口气，谁想，第二天便听到他父亲去世的消息。那一刻，他立马打电话给在警局的叔叔，帮忙告知云边家庭住址。什么都不用想了，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在这最为艰难和痛苦的时刻，他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做为一个陌生人，他也只想告诉他，别怕，还有我。
　　拿到地址后，他飞奔上车，加大码数，朝云边家开去。一到目的地，他还没来的及下车，便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人。
　　云家人来人往，气氛凄凉。云边就站在家门口，一身黑色孝服，神色平静，不时有人跟他说着什么，商量着什么，他时而进，时而出，时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着，时而不停接打电话，时而会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一起坐出租车出去，回来时手里怀里便提着大包小包。。周周转转，来来往往，指指画画，不得一刻闲坐。
　　舒展一直到天黑才离开云家，在这一天时间里，他没见云边喝过一口水，没坐过一会儿，同时几群人找他说说吵吵，不满地，埋怨着什么，云边一会点头致歉，一会赔着笑脸，一会迎来一批人，一会送走一批.....
　　舒展实在看不下去了，心揪着疼，一踩油门，快速离去，开到半路，猛然停下，猩红着双眼，大声叫着，狠狠捶打方向盘，一拳接着一拳，血流了下来。。
　　在他认知里，云边现在应该是守在父亲灵前，默默流泪。而他过去就是陪在他身边，为他端茶倒水。可今天看到的情形，让他震惊愤怒之余，心疼的要命。原来是他独自一人挑起了丧礼的大小事宜，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懂得那些繁琐冗杂的程序吗？他知道如何给相关机构，单位，商家沟通相关事宜吗？？他如何在自己尚且需要被安慰的情况下去安抚来往宾客的悲痛情绪？在场的那么多成年人，为什么没有一个睁大眼睛看看，眼前这个男孩还未成年，却在丧父的巨大悲痛下没有一点时间缓冲却被逼得马上独自支撑起这庞大繁琐的葬礼，你们怎么还能忍心对他不停挑剔和责难？？没看到他的衣服是汗湿的，他的头发是汗湿的，他的嘴唇是干裂的，他的眼睛是猩红的，他的心是千疮百孔的吗？
　　而他，还是那样的谦和着，那样不慌着，那样的逆来顺受着。想起他要这样的连撑三天，舒展就恨不得掐死无力的自己。说到底，他还是最恨自己的。可眼前这种情况，他还能做什么呢？别说自己的陪伴，就是解释自己的出现也是让他百上加斤，更加慌乱吧？
　　等到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舒展才缓缓抬起沉重的头，拿出手机给云边发了条短信，希望他能走过这一劫难，最重要的，不要轻生，好好活下去。
　　就在舒展以为所有厄运都已离云边而去的时候，更大的不幸却在翘首以待。
　　葬礼后一天，因担心云边，他请了假，开车来到云边家外，却看见云边和一位阿姨神色慌张，精神紧张的半抱半拉一位看上去年轻漂亮却神情恐怖夸张的妇女上出租车，舒展立马尾随，目的地竟然是医院。云边问完医生回病房陪他母亲时，舒展向医生打听情况，出于医德，医生不便奉告，舒展只有让李恺的二叔，也就是医院的李院长出面帮忙。当得知那名妇女是云边母亲，又听说了病症之后，舒展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还能说什么，每次当他以为悲剧离开云边了后，接下来就会发生更大的悲剧，他真想大声咆哮，问问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为什么所有的悲剧都围绕着这个如此美好的男子？？
　　还好他母亲病情不算严重，舒展拜托医院以后多多照顾好云边母亲后，便离开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深刻地惊醒了舒展，他不能再步步为营，不能再想好什么万全之策后然后接近云边，他再也不能忍受在云边最需要人陪伴和支撑的时候，他身边却只有他自己一人。总想着以后，总想着不让他受伤害，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到，当你爱的人还在你身边时，你就该及时游向你的爱，万一明天就是万顷巨浪呢？
　　终于，云边重回学校，舒展也在开始选择合适时间。他现在知道了，若是喜欢一个人，你就得千方百计跟他发生关系，否则，这个人就可能以后都跟你没关系。至于要不要表白，看时机。
　　时间就到了今天上午。当云边出现在操场上时，舒展马上就发现了。当他发现云边是专门来看篮球时，他已激动的无法自抑了。全程打下来，他比平常用力了一倍，连其他运动员都说他今天猛过头了。
　　结束后，当他第一次和云边如此接近，四目相对之时，他心疼的厉害。命运以刻薄和剧痛相欺，他却以轻笑和谦和相待。他除了紧紧盯着他之外，做不出任何其他事。他心跳如鼓，他心头火烧，可身边还有一个不知名的人。他当时想，若不是王川在场，还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控制不住的事。突然，不知道旁边那小子发什么神经，语带责备的让云边先走，他果然离去。舒展愤怒之余，凌厉的瞪了那人一眼，随之离去。回到教室后，舒展突然决定，就是今晚，他要开始走进云边的生活。尽管前路千难万险，但只要方向正确，哪怕再崎岖不平，也总比待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作者有话说

　　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