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明月》宋青禾

10、第十章

　　只问了两家店，小金就回来了。他没做过这种事，当着老板的面货比三家，最后又回到原点，很不好意思。老板倒是无所谓，做生意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在他是盲人的份上，手机店还给了他一个不算低的价格：800元。

　　“就当是照顾盲人兄弟了。”老板这样说。

　　除去要给周铭的五百块，他还能剩三百块钱。

　　“请问你们这儿有那种会发语音的老年机吗？”卖掉新手机后，小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有啊。”小伙子很爽快地给他介绍，老年机按键很大，能发音，只要摸索几天盲人同样能上手使用。

　　最便宜的一款也要一百块钱，小金有些犹豫。

　　“以后小秦就可以和杨一草煲电话粥了。”他想起课堂上男生们打趣小秦的话。

　　“那我就要这款了。”他说。

　　“这款很实用，也很耐用，只要你不使劲往地上摔，往水里扔，至少可以用十年。”年轻的小伙子一边帮他装电话卡一边说。

　　揣着两百块和一部老年机，回去的路上小金心情很好，还有一丝激动。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不小心摔坏了周铭的吉他，立即就得到了一部免费智能手机。这部免费的智能机帮了他大忙。现在他不仅能赔周铭五百块，还拥有了一部老年机。

　　“我回来喽！”小金一边推开门一边高声道。他手上提了满满两袋烤串。

　　“好香。”一号床的男生立刻闻到了香味，“小金，你买啥了？”

　　“烤串，快来吃，人人有份。”

　　一个寝室六个人，每人分三串就已经花费了小金五十多块钱。室友都知道他的情况，小金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

　　“小金，你发财了？”

　　“我能发什么财！”

　　小秦不太放心，低声问他：“怎么突然破费？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

　　“回头再跟你说，先吃东西。”

　　周铭一直没吭声，他想问问吉他的事，又不好贸然开口。他怀疑小金故意买烤串回来，就为了让他吃人家的嘴软。几串烤串就想换一把吉他？真是做梦！

　　“周铭，你怎么不吃啊？”

　　周铭没说话，装作没听见。

　　“周铭，你在干嘛呢？”小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嘻嘻凑过去，“你上次说五百块钱可以把你这把吉他卖给我，还作不作数啊？”

　　什么？周铭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你……你要买？”

　　“对，我想买下来。圣诞节表演完才发现，自己弹得一塌糊涂，还要好好练练。你还愿意卖给我吗？”

　　“你有钱了？”周铭还是不敢相信。

　　“嘿嘿，有钱了。”

　　“不用五百。”周铭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儿内疚，“你给四百就行了。”

　　“真的？嘿嘿，周铭你太好了！”小金兴奋得差点儿手舞足蹈，“你这周的脏衣服，我全包了。”

　　“小金，你捡到钱了？”正在吃烤串的室友问。

　　“你可真能想，盲人捡到钱？那得是钱掉下来砸他头上吧？哈哈——”另一个室友大笑。

　　没有捡到钱，难道还有其他发财的机会？几个人脑子转了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手机！

　　女生宿舍，张菊终于忍不住给家里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直到自动挂断。不会是拨错了吧，她想，又试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大晚上的，父母能去哪儿？张菊有点儿着急，连打了十来遍。

　　“不会是手机坏了吧？李巧，我打你手机试试。”她说。

　　她拨通李巧的手机，那头很快就响了，铃声是赵薇的《小冤家》。

　　“你明天再试试，你家里人说不定出去打麻将了呢。”李巧安慰她。

　　明天再试试，张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又赶紧打回去，电话那头依然没人接。大晚上没人在家，大清早的也不在，这是怎么回事？张菊有些慌张。

　　她脑子乱糟糟的，忽然灵机一动，打给老家隔壁的小卖部。

　　周日下午，童小玉从家返校。刚走进她们这一层楼的走廊，她就听见张菊的声音。

　　“李巧，你跟我一块儿去吧？”这是张菊的声音，急切中带着哀求。

　　李巧似乎很为难，哼哼嗤嗤半天：“王老师……肯定不会同意的。”

　　“咱们去试一下吧，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张菊还在坚持。

　　“好……好吧。”李巧终于是拗不过张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童小玉站在原地没动。寝室里，张菊跟李巧的关系要好一点，她不确定张菊愿不愿意让自己听到这段对话。虽然，她没听出什么实质的内容。

　　等到张菊和李巧都回了宿舍，童小玉才慢慢走回去。张菊一直心神不宁，一会儿走到窗前无意识地摸索着窗台，一会儿又走到门边探头“望向”走廊。

　　“哎呀，是谁开门啊，外面好冷，赶紧把门关上啊！”范米米躺在床上，忍不住喊了声。

　　张菊似乎没听见，还站在门口。童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问她：“张菊，你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张菊心不在焉回答。她紧紧咬着唇，似乎在艰难地挣扎，“童小玉。”

　　“嗯？怎么了？”

　　“我想回家。”

　　张菊家在乡下，从省城坐大巴车三个半小时到她们家那儿的县城，再从县城坐两个小时的汽车到镇上，从镇上到她家步行四十分钟。她要回家，就得花一整天在路上折腾。

　　可她不能不回。她弟弟住院了，是小卖部的梅婶婶告诉她的，说她家里人正在医院照顾弟弟。不过梅婶婶也安慰她，说没什么事，叫她不用担心。

　　她问弟弟是什么病，梅婶婶说是肠胃炎。可是肠胃炎哪用得着住院啊，还住了一个晚上。张菊担心家里是出了什么大事，不回去亲眼“看一看”，她不放心。

　　当然，她要是一个人请假回去，学校里就该不放心了。她看不见，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学校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菊也知道，她知道自己贸然去请假王老师肯定不会批。所以她想让李巧陪她一起去，再让李巧陪她一起回家。两个人上路，互相有个照应，说不定王老师就同意了。

　　童小玉也想不出好办法，学校肯定是不会批假的。她们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就是王老师了。学校专业课老师太少，王老师的课排得很满，她需要负责的学生很多，不只是张菊一个人。所以，就算她有心，她也没办法陪着张菊专程回家。

　　说不定她弟弟不是什么大病呢，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童小玉想这样安慰她，可她说不出口。这种话太轻飘，根本缓解不了张菊的担忧。

　　“今天也晚了，要不你明天一早再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要是还没好转，你再去找王老师？”童小玉斟酌了好半晌才开口。

　　张菊没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关上门，慢慢走回床前。

　　九点多的时候，杨一草哼着歌进来了。恋爱中的小女人就是很容易满足，她趴在床头叽叽喳喳跟童小玉说男生最近迷上了用手机录歌，个个对着手机乱吼，乐此不疲。

　　当然，小金没法吼。他练吉他。吉他只摔坏了面板，对音调有一些影响，并不妨碍他练习。男生宿舍的魔音简直要冲上云霄了，站在外头都能听见里头群魔乱吼的声音。

　　小秦知道了小金将智能手机买了，换了部老年机。老年机按键很大，也有声音。他们可以试着摸索按键打电话。除此之外，智能手机有的其他的功用他们都用不了。不过，手机不就是用来打电话的吗？

　　“你去哪儿卖的？”他问小金。

　　“数码城，转两趟车就到了。怎么了？你也想卖掉？”

　　谈恋爱哪能不花钱呢？虽然杨一草很少提出要买什么，但小秦知道她喜欢吃甜食，喜欢出去玩，还喜欢漂亮衣服。她看不见，但是她能想象。以前在孤儿院，过年时，有好心人送了他们新衣服。杨一草穿了新衣服后就到处跑，似乎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她对小秦说：“这件棉衣是红色的，你知道什么是红色吗？院长妈妈跟我说红色代表温暖，你摸摸看，是不是很温暖。”

　　他们的脑海里没有颜色的记忆，只能凭触觉感受。小秦轻轻摩挲，手底下的布料跟普通的布料没有多少区别，可他却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温度，还有喜悦。红色不仅代表温暖，还代表快乐，他想。

　　杨一草很喜欢红色，后来院长给他们买衣服，她就提出要求：“我想要红色，很温暖的那种红色。”

　　“好，给你买红色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院长妈妈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

　　他想将手机卖了，跟小金一样买个便宜的老年机，然后给杨一草买一件衣服。

　　“你想好了？你不想玩手机游戏，不想用手机录歌吗？”小金问他。

　　这几天大家慢慢摸索，基本上都会使用手机了。新鲜事物，功能又如此强大，几乎每个人很快就沉浸在智能机带来的新奇中。其实看着大家玩手机，小金内心也跟猫抓一样，很羡慕，心痒。

　　只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上就是有很多很多事没法随心所欲，有很多很多东西必须学会割舍。

　　“我不喜欢智能机，太复杂了，我看老年机就挺好的。”小秦说。

　　“那好，周末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