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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好冷的姑娘。
      指尖一碰到她的肌肤,一股寒意便直窜心底。青聆帮她把长发拨到身前,她背对着青聆坐在床上,解开衣裳,白色的里衣松垮地滑至腰间,鲜明地衬出背上交错的伤口。青聆小心地撒上药粉,放下药瓶后,才碰触她伤口周围完好的肌肤。
      昨夜,她说她不怕冷的时候,青聆起先还不信,现在倒是相信了八分。她的身体,与其说冷,不如用毫无温度来形容更为贴切。指尖划过她肌肤,像是在触碰釉好的瓷器,又像顺滑的丝绸。
      但那都是死物。
      “姑娘的手……”段卿君突然开口,“好热。”
      青聆顿时收回手,心里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她刚还在猜想,段姑娘好像对冷失去了感知,她赤裸着半身坐在床上,无动于衷地样子像极了一尊美貌人偶。
      段卿君拉起衣服,那冰冷的肌肤,狰狞的伤口被盖住后,反倒使她更不像个常人。虽说如此形容实在是唐突,但她如此年轻的年纪,本该更天真烂漫些才是。可她只是安静坐着,若不是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青聆都怀疑这段姑娘只是自己太过孤单而臆想出来的人了。怪异得让青聆有些害怕。
      这时,这段姑娘又像琢磨透了青聆的心思般,迟疑着道:“姑娘,有些怕我?”
      好聪明的人!青聆既觉得惊讶,又马上松了口气。
      “是有些,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就好像和块石头坐在一起,让我觉着有些害怕。”
      “石头?”
      她转过身,美好的容貌出现在青聆视线中央。那嫣红的嘴唇,衬上稍显冷淡的神情,反而让青聆心中多了几丝疼惜,青聆才意识到,用石头来形容这样的姑娘实在太不该,太不对了。
      “我不是说你像石头,哪有长这样的石头呢?”青聆解释道,“只是你不动的时候……感觉像块石头。我是怕我自己呢……”
      青聆的声音渐小,她自个儿也觉着不好意思。
      “我有些怕,你只是我想出来的假人,是我想出来和自己作陪的幻象,不是真的。”
      “姑娘独居在此多久了?”
      “十余年。”
      “总是一人?”
      “嗯……”
      倒也不算总是独自一人。但凤绪离开后,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了。青聆觉着有些落寞。以往虽然也是一个人住,但凤绪也住在这山间,总有与她相见的时间,有时好几天见不着凤绪,青聆也不觉得害怕,想着与凤绪见的是同一座山,呼吸的是同一方空气,心里就觉得安稳,凤绪走后,这片安稳也坍塌了。青聆才感受到真正的孤单。
      “姑娘也见过我的伤,还请放心。”
      手背爬上的冷意顿时驱散了青聆心中的思绪,段卿君的指尖搭在青聆手背上,似要证明般,那冷冷的指尖动了动。
      “我是个真人。”
      青聆听她说完,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一笑。一个姑娘说着自己是真人,实在好玩,若是她的身体能在热乎些,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段姑娘,卿君……我叫你'阿卿'吧?这样更顺口些。”青聆一边收拾药瓶、布块,一边说,“我知道的,知道的,你的伤口这么吓人,哪能是假的。”
      “十分严重?”
      “可吓人了,三道刀伤,是谁忍心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段卿君闭上了眼,手伸到背后,似要触摸伤口。青聆见她的模样似乎有些为难,便又说:
      “那不提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阿卿?”
      青聆看着她,她恰好也睁开眼看着青聆。这样的眼神让青聆心中一软,她心里寻思着,阿卿的眼神好像会说话似的,倒是比她的声音有温度多了。这神情实在让人疼惜!段卿君动了动唇角,又抿紧,那嫣红的嘴唇又一下吸引了青聆的全部注意力。
      好艳的唇色。
      与昏迷中的她完全不同,这样的颜色更让人移不开眼了。青聆心里纳闷,这也算受伤的人?
      “姑娘。”她道,声音好似叹息,“我有些记不清了。”
      ***
      记不清了……是什么意思?
      青聆低头吃粥,清甜的味道安抚胃中馋虫,却静不下她好奇的心。刚刚阿卿的话,是什么意思?青聆想了许久,都没能得出个结果。她刚本是想接着询问,只是……
      青聆看向坐在对面的段卿君,又变成了如刚才一般,一直盯着她看的模样。今天她已经能自如的行走了,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青聆做了早饭,她已经能无碍地坐在青聆对面用饭。
      “阿卿,你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青聆终于忍不住问。
      段卿君咽下一口粥,然后抬起头。
      “我记不得了。”她说,“谁伤的我,不记得了。”
      “那也好,这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不如忘了才好呢。”
      “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
      青聆这才觉得讶异。全部都忘了?她吃了口粥,抬头刚想发问,正巧迎上段卿君注视的眼神,又是这种眼神!青聆想问的话一下子在心中变了卦,她反倒另想说些安慰的话,让阿卿心里好受些。
      “父母,生平,我全都想不起来,越想越忘。”
      “那便不想了,这样也……”
      很好。这两个字急忙收了音,青聆马上意识到,这么说实在是唐突。
      “姑娘说得对,我这般,就如一块石头。”
      “阿卿……”
      “姑娘叫我‘阿卿’,可就是我的名字?”
      “是、是啊。这是昨夜阿卿同我说的。”青聆小心地看着她,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直‘姑娘’、‘姑娘’地喊我,我同你说过,我叫青聆,你可还记得?”
      “青、聆。”她顿了顿,道:“我记住了。”
      原来真的都忘了。青聆想,她倒没发现昨夜醒来的阿卿和今天有什么不同,对青聆而言都只是个陌生姑娘,只是今天这个阿卿将青聆不知道的事都忘光了,这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未免太冷静了些。今早起来的时候一丝异样也未透露,青聆为她上药,她也一声不吭,方才的应答也十分流利,若不是刚才她自己说了,青聆也察觉不到。
      “你若不嫌弃,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青聆斟酌着说道,心里还有几分希翼,希望阿卿能一口应承下来,反正她已经不知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留在这里也无不可。
      “除了姑娘身边,我还能去哪呢。”
      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和她本人十分契合。青聆听得心头一热,不由得想,阿卿可真是会说话。
      “不要总叫我‘姑娘’了。”
      段卿君颔首。她稍稍低着头,青聆的名字由她的声音说出,好像变了模样,像是叹息,像是自疑。
      阿卿的声音可真好听。青聆想。她吹温舀起的粥,吃完后又看向段卿君,见她静静坐着,又不动了,不由得催促道:“阿卿,你快趁热吃呀。”
      这一催促,但是把青聆给看呆了。
      段卿君舀了一口热粥,送进嘴里,青聆看她马上吞咽下去,着实是吓了一跳。
      “阿卿?”
      方才刚熬好的粥,现在还烫得磨人,段卿君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倒让青聆不由得怀疑两人吃得是否是同一锅粥,她也舀起一口,小心一抿,依然十分烫口。
      “这粥,有些烫。”段卿君看着青聆,后知后觉说道。
      她又舀起粥,欲送进嘴里。
      青聆一惊,急忙说:“阿卿,你慢些。这粥太烫了,你吹温了再吃。”
      段卿君停下手,她依言照做。
      用完早饭,天已大亮。青聆收完碗碟,便催促段卿君休息。看着她在床上躺好后,青聆才打开屋门,一阵寒气钻进屋中,雪已经停了。
      眼前一片茫茫,静得只有风声,厚雪几乎覆盖了万物。青聆拽着红穗,摇晃着发出声响。铃声向远方发出呼唤的声响,青聆每日晃动这个铃铛,铃声每响一次,凤绪离开的日子就多长一天,青聆的思念便沉淀一分。
      凤绪带着青聆住进山中的时候,就在这小屋外挂上了铃铛。青聆一人独住在屋中,凤绪来时,便催动铃铛,铃声响起,以作提醒。年幼时,凤绪教导青聆读书写字,那时,每日听见铃铛的声响,便是青聆最欢喜的时刻。
      凤绪……。
      青聆低声叹息。
      她转身回到屋内,带好门闩。屋中寒气慢慢消散。
      段卿君仍躺在床上,青聆拿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时而看看她,时而想些事情。过往几日青聆也是这般。这些年来,她还从未和旁人如此亲近。就是看着这姑娘,心里也会觉得安定了些,近得伸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脸,她的指尖……尽管她是如此冰凉。
      但依然能让青聆遐想。只要一个恍惚,便能把那美貌替换为凤绪的模样,青聆几次将她与凤绪重叠,几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脸,但只要一伸手,这虚幻的遐想便会马上散碎在空气中,毕竟,青聆从未靠近过凤绪……哪怕一次。
      “青聆。”
      段卿君突然开口。她睁开眼,青聆急忙收回视线,怕被看透心事般不敢与她对视。
      “阿卿,怎么了?”
      她注视着前方,开口道:“青聆,总是在看我。”
      果然被发现了。青聆更加不敢抬头看她,只能呐呐地解释道:“是因为阿卿长得好看,我才看的。”
      “是吗?”
      段卿君的语调微微上扬,虽是疑问,看起来却不需要青聆的回答。她只是伸手触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神情像在感知一件全然陌生的物品。
      “方才只是忘记了八分记忆。”
      “现在呢?”
      “忘了十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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